二月读书笔记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Soulstealers: The Chinese Sorcery Scare of 1768)》,孔飞力(Philip A. Kuhn),1990年著。陈兼/刘昶译,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

寒假期间写了四篇长文,其中叫魂的书评是我觉得其中立意最好的,全不似三体苍井空那两篇纯为调笑。可惜从结果上看,叫魂这篇却写得最差。托辞说不走心,比如回头看如果当初的大段摘抄全改成复述,文章的感觉会很不同。不过另一方面,心里清楚自己的浅薄,一写起这样的东西,短板就曝露无疑。真让人扰恼。

这本书的妙处有二。一是阐明了所谓的“君主官僚制度”内部君主与官僚、专制权力与常规权力的互动方式,这有助于理解清朝乃至帝制中国的朝廷为何以及如何处理事件。二来本书最后一章从全局角度阐述了君主、知识分子、民众之间的结构,特别是其中引入“受困扰社会”这一概念。我认为这个概念或多或少地揭示了中国社会时至今日依然存在的一些系统性缺陷。这是中国社会近两个多世纪来,某些灾难频繁发作的根本原因,也是我们在未来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之一。

“一旦官府认真发起对妖术的清剿,普通人就有了很好的机会来清算宿怨或谋取私利。这是扔在大街上的上了膛的武器,每个人——无论恶棍或良善——都可以取而用之。在这个权力对普通民众来说向来稀缺的社会里,以‘叫魂’罪名来恶意中伤他人成了普通人的一种突然可得的权力。对任何受到横暴的族人或贪婪的债主逼迫的人来说,这一权力为他们提供了某种解脱;对害怕受到迫害的人,它提供了一块盾牌;对想得到好处的人,它提供了奖赏;对妒嫉者,它是一种补偿;对恶棍,它是一种力量;对虐待狂,它则是一种乐趣。”


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Pantaleón y las visitadoras)》,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1973年著。孙家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

我们读小说序言评论时,常能看到一个说法叫“小说的可能性”,对作家很nb的评价之一就是“扩展了小说的可能性”。这种说法多少有一些玄的东西在里面,比如人们特喜欢说博尔赫斯扩展了小说的可能性。我们第一次读博尔赫斯一定会觉得这和我们读的那些小说不同,但是究竟为什么不同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

当然这个例子举得未必好,因为此处的玄更可能是博尔赫斯小说本身的玄,而不是“小说可能性”这一说法的玄。吴晓东老师就曾经说博尔赫斯写的是“玄想小说”。比如《秘密的奇迹》里,我们没法简单说这是一个结构上的实验,因为有一些东西藏在克莱门蒂诺图书馆的四十万册藏书中某一卷某一页的某一个字母里——你会发现即使脱离了不同的故事时间、叙述的嵌套,这一说法依然保持着它固有的魅力。

扯远了,其实我是想说,某些时候我们还是会在读一部小说的时候,特别直白地体会到“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而略萨的《潘达雷昂上尉和劳军女郎》就是这样的小说。

你看,我甚至不能从这部小说中截出一句话来作为摘抄,因为所有碎片结合成了如此完整的整体。


地铁》,韩松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

韩松一直是有争议的作家,批评他的人(安替算是最新一个)直言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这里的奇妙之处在于,很多人读小说时,如果这小说不是现实的,就一定要确认出它是现实的某种反映——比如地铁反映工业文明、地铁惊变就反映工业文明下人的异化。然而这是一种多么无聊阅读方法呀。小说的魅力不恰恰藏在它与现实之间那些晦暗不明的隐喻中嘛?作为读者,我们该去试着理解那些隐喻,因为这样我们才不会面对完全的无意义。然而另一方面,我们是否应该把模糊的隐喻落实呢?一旦落实,小说还是活的小说嘛?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该问,像韩松这样的小说到底在讲什么,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犯有谋杀的企图。

写到这,我倒是又想到了另一种小说的读法——某种“逻辑病”。患有“逻辑病”的人特别喜欢用完整的逻辑链条去取代小说中模糊的隐喻。我想到的例子倒不是小说。押井守电影版“空中杀手”的观众就特别喜欢挖掘Teacher的含义(宽恕那些科幻宅吧),他们一会儿发展处Teacher是AI的理论,一会儿又搞出一套Teacher是水素老情人的说辞。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在挖掘Teacher的含义,而只想要把Teacher从一个隐喻变成实在人物。也许对他们来说,故事里每一个名词都必须有实在的意义。这好无趣。

“他们以蚁的形态,以虫的形态,以鱼的形态,以树的形态,成群结队、熙熙攘攘向不同的中转口蜂拥而去。在无数的站台上,一组组的列车,正整装待命,预备向不同的世界进发。”


智血(Wise Blood)》,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1952年著。蔡亦默译,新星出版社,2010年。

这本读得偏快了,没抓住太多东西。

有意思的地方是,故事中的视点曾聚焦到其中几个主要人物——黑兹尔、伊诺克、萨巴思、女房东等等。但是叙述里的聚焦既不是内聚焦也不是外聚焦。比如当视点转移到黑兹尔时,它不仅仅描述黑兹尔的行动,而是包含了一定量的心理活动——黑兹尔做决定的原因,甚至还为此追溯到回忆中。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分析这些想法的话,又会发现这些想法并没有真正进入人物的内心,理由背后更深层次的意念是隐而不显的。因此虽然我们看似了解了人物的动机,但是又不理解这些人物。

不过写完上面那段之后,晚上听了一点课(这本书是“1945年后的美国小说”第二本阅读书目),我才发现可能是我的阅读背景有问题。“1945”上重点谈到了奥康纳的天主教背景,这让我意识到缺乏必要基督教文化背景——对赎罪、基督、圣心这些概念的无反应——可能才是我认为人物深层次动机不明的真正原因。

错误的理解会不会催生一种有趣的写法?

“‘我喜欢他那双眼睛,’她观察得很仔细,‘总是一种视而不见的样子。’”


床笫之间(In Between the Sheets)》,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1978年著。周丽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

这本读得也颇失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静下心读。

两碎片。背景知识问题,一开始我没读懂这是一篇末世小说,发现之后重读还算读出点味道来。但这就是唯一一篇……

色情和既仙即死,让我觉得除了畸恋之外就没有东西了。宠猿好一些,因为除了畸恋之外还能剩下一点点什么——面对打字机把自己的作品重新敲一篇,但这和畸恋有毛关系…… 心理之城就是那种你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的东西。一来一去?干脆没看。

段子是:床笫之间,床第之间,我不认识字……

“现在我在这里,但要她在椅子里转过身并注意到我,似乎是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文学批评导引》,王先霈/胡亚敏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

看这种书就和看谭浩强的《C程序设计》差不多。虽然未来你很可能看不起这样的书,甚至隐约羞于承认自己从这样的书读起,但是你却不得不承认,现阶段这书看起来还真有用处。

“批评家必须以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作为提高思想修养的依据和指导,切实用社会主义先进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和指导批评理论和实践活动,提高思想觉悟和思想水平。”


内裤从哪里来?——从一包内裤看中国(Where Underpants Come From)》,乔·本尼特(Joe Bennett),2008年著。吕博译,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0年。

作者的动机很有意思:因为在新西兰超市发现一包6.5新元五只装的内裤,作者很诧异如此廉价的货品是如何成为可能的。所以作者期望回溯产业链条,查看内裤的生产过程,进而从这个角度去了解中国。

遗憾的是,作者最后并没能找到一种有效的回溯产业链的手段,因为其中涉及一些商业秘密,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作者包有配合的态度。结果严格意义上讲,作者并没能完成他在开篇提出的构想。于是这本书也有些虎头蛇尾,更像一个从未接触中国的老外初到中国的游记。当然作者的写作不乏有趣的地方,但也就是仅此而已吧。

“当地铁到站停车后,车门和隔离墙上的自动门简直是正好同时开启,而且两层门对得很精确。即刻有两股人流,上车的和下车的,之间只相隔半米站台,直接朝着对方走过去,混成一团。几秒钟后,人们之间的对立结束。两股人流交换了位置。车门和自动门同时关闭,我就这样错过了这趟车。”


一月读书笔记

就在写这篇的当口,豆瓣上线了一个叫做“读书笔记”的新功能。这倒让我思考起每个月花时间写这么多到底为什么。至于结论,有时间再单写一篇吧,这里算是留个包袱。


写作这回事(On Writing)》,斯蒂芬·金(Stephen King),2000年著。张坤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

斯蒂芬·金的小说我就只读过一本《四季奇谭(Different Seasons)》(“肖申克的救赎”是其中春的故事)。电影改编方面,除了著名的救赎,就剩下《Dreamcatcher》。惭愧。

这本书前半部分是King的回忆,后半则是写作谈,写作的部分中又分为“工具箱”和“论写作”。不过因为不是教科书,所以内容稍给人想到哪写到哪的感觉。一遍读下来,印象比较深的是“避免副词滥用”以及“让故事自由发展避免刻意设计”这两点。其他部分还需要花时间去整理消化——这里有一个他人的摘抄

总之这是非常好的通俗(一定要加上的话)小说写作书籍,来自畅销作家在生死边缘的由衷之言,值得反复读。

“Long live the King.”


我的西域,你的东土》,王力雄著,大塊文化出版社,2007年。

民族。面对民族主义煽动起的狂热,我一直怀疑:统一的“中华民族国家”究竟来自何处?或者说为什么汉民族和其他民族(维吾尔、藏等等)的“统一”是某种最高的原则?抛开“大汉族主义”,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些具有自己独特文化的民族建立自己民族国家?

读完这本07年出版的书,再想想75和310。年复一年,这个将合法性寄托于民族主义的党,让中国在法西斯和军国主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然而这是一旦越过某个临界值就无法回头的道路。也许我们已经越过了那个临界值?未来的对外扩张或者种族屠杀已经不可避免了?很多时候我并没有那种“谨慎的乐观”。

本书最后给穆合塔尔的第三封信,王力雄先生希望利用他自己提出的“递进民主”方案来和平地转向民族自治。我还没有读那部他《递进民主》,而这封信中的三言两语无法说服我。且不论这种全民自下而上的民主实践几乎无法启动,单就这种“递进民主”实现后形成的金字塔组织结构,就已经让人感到窒息了。王力雄先生认为广场式的民主容易被野心家煽动,但纵观历史这乌托邦意味的层级结构创造的灾难不是更可怖嘛?当然我可能误解了这一政治设计的本意,等有时间再去研究吧。

“未来不能靠自然而然,也不能指望车到山前自有路,因为那种自然而然走下去的路,现在已经能看到逃不过流血和灾难。要想避免那种惨烈的未来,只能在今天就开始寻找另外的道路。既然不能自然而然,那就唯有靠我们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然后怀抱希望往下走,鼓起勇气,绕开血光,去走出通途。”


新中国三十年》,唐德刚著,电子版结集,非正式书籍。

这该是唐德刚先生某个专栏亦或讲演的结集,被人们结集成电子版,冠以这个名字,我未曾找到正式出版的成书。唐先生的书,我曾试着读《晚清七十年》,但无奈那本书一开始他便不厌其烦地讲述所谓的“历史三峡论”。恰逢其时,我也正读着波普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对这“三峡”论是由衷厌烦,这《七十年》便放下了。

这次的《红朝三十年》,唐先生依然把“三峡”挂在嘴边。谈及共党专制时,总不免加一句,这是中国未出“三峡”之必然结果。此时我对这“三峡论”不再如初时那般抵触,但仍不免对唐先生所划定的200年这一期限,存些反感。依唐先生所言,中国之民主转型于30年后必然完成。我虽也期待乃至相信如今这倒行逆施无法再久长,但一旦划定年限再冠之“必然”二字,便会有人以此为理据言说今日之不平不公全该安之若素甚至同流合污,只待时日一到,天下大同矣——我曾亲耳听闻此等言论。

所谓自我催眠,恐怕莫过于此。


12类悬幻——世界科幻小说选粹》,阿西莫夫等著。施咸荣、董乐山等译,中国书籍出版社,2007年。

Ray Bradbury的《霜与火(Frost and Fire)》我最早还是小学时在一套叫做《世界科幻名著故事》的丛书中读的。当时除了这篇《霜与火》,印象比较深的还有《我,机器人》、《大战火星人》、《陶威尔教授的头颅》、《人猿星球》以及雪莱的《科学怪人》(小时候看被吓疯了),算是我的科幻阅读的启蒙篇目。不过知道《霜与火》是Bradbury写的,还是读完《华氏451》之后去查作者的背景资料时看到的。

接下来的巧合是,某天去逛王府井新华书店,瞥到一套类似董乐山先生小说译文选集的书,随手翻下,发现者《霜与火》原是董先生翻译过,只是名字成了《冰霜与烈火》。回来到豆瓣上七找八找,没找到那本译文选,倒是发现了这本书中有收录。图书馆借到手,这月底空闲随手翻完了。

虽然《霜与火》一如既往的好,但考虑著者(阿西莫夫、布拉德雷德、冯尼古特、阿尔弗雷德·贝斯特……)以及译者(董乐山、傅惟慈、施咸荣……)的大牌程度,这本集子难以让人满意。比如阿西莫夫的两篇完全不及格,比如《欧福问题》只算得上最基本的冯尼古特。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大约一半篇幅几乎算不上是科幻小说——难怪“科幻小说选”却被有个“12类悬幻”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每篇开头施咸荣先生那又是剧透又是意识形态的前言又是怎么回事……

最后读的《绕呀绕》算是于无聊中一点挽回分数的惊喜吧。

“他轻轻地按着操作面盘。飞船升了起来,飞到了太空。西穆的话不错。噩梦终于醒了。”


生命的清单:关于来世的40种景象(Sum: Forty Tales from the Afterlives)》,大卫·伊格曼(David Eagleman),2009年著。赵海波译,中信出版社,2010年。

哲理小品。写得蛮有意思,但是腰封上又挂上了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的名字。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读书读得太快太粗,应该花时间做做精读的功课,仔细研究一下为什么《看不见的城市》让我觉得如梦如幻,而同样一本有着机智的小册子,留下的只是会心一笑后的寡淡。聪明和智慧之间的秘密也许就隐藏在这儿。

八卦一句,作者算个帅哥。

“上帝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非常接近——我们不仅是按照他的形象创造的,而且是按照他自己的社会处境创造的。上帝用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来寻找幸福。他读书,努力想实现自我突破,找各种事情做来消除无聊和寂寞,努力去和情义日渐淡漠的朋友保持联系,猜想是不是可以做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在跨越千年之际,上帝变得愈加痛苦。任何事情,都无法继续让他从中获得满足。无尽的漫漫岁月让他窒息。人类白驹过隙的短暂声明让他嫉妒不已。只有那些他不喜欢的人,才会遭受‘永生’的惩罚。”


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韩寒著,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

我一直不怀好意地觉得《独唱团》的目的就是为这本书做宣传。这本勉强算作不好不坏的小书,如果因为其中的几个隐喻和段子就“无限上纲”出某种反抗的意味,这离文字狱也不太远了。读一读豆瓣上的评论,会发现人们并不真正关心韩寒在写什么。人们读韩寒的小说,更多只为了挖掘或者仅仅等待那些隐喻的出现——因为那些隐喻几乎不是隐藏的。然后人们以为自己读懂了,心有灵犀了,这样就披上了韩寒的外衣,意味着自己深刻地揭穿了“他们”的谎言。

其实仅仅在不久之前,在谎言成为谎言之前,人们还称它为“真理”。“韩寒教会了我独立思考”,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

“‘不知道朝鲜的大学好不好,朝鲜留学回来当公务员的话对不对口……’ 我情不自禁地插了一句,对口。”


十二月读书笔记

之前,先选一些去年读过的作为年度的推荐吧。如果你刚好还没读,我相信它们属于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些:

  1. 麦克尤恩,《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南京大学出版社,潘帕译,2010。
    ——“‘怎么回事?’深蓝色床单上只剩下她追问的回声。”
  2. 茅海建,《天朝的崩溃》。三联书店,2005。
    ——“中国大陆与西方的差距,比起150多年前的鸦片战争时,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
  3. 斯蒂芬·茨威格,《异端的权利》。光明日报出版社,任晓晋译,2007。
    ——“我们是改教者加尔文的忠实感恩之后裔,特批判他的这一错误,这是那个时代的错。但是我们根据宗教改革运动与福音的真正意义,相信良心的自由超乎一切,特立此碑以示和好之意。”
  4. 余华,《河边的错误》。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
    ——“《此文献给少女杨柳》”
  5. 朱岳,《蒙着眼睛的旅行者》。新星出版社,2006。
    ——“现在,下车,我们一起吃西瓜!”

以下是12月的书目(时间顺序):


PLUTO》,8卷,浦沢直樹x手冢治虫著,2003-2009年连载。东立出版社\文化传信有限公司,Asma译(?)。

个人的第三部浦泽直树,画风完美,设定宏大,悬念设置精湛,支线故事、人设都不乏神来之笔,非常打动人。作为最近完结的作品,可以看到技巧更成熟的浦泽直树。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这次终于把故事讲圆了,基本上所有设置的悬念都被收了进来。虽然是很狗血的结尾,但总比烂尾强。我在考虑要不要正式追《Billy Bat》呢~

“交换记忆体嘛?”


叙事学》,胡亚敏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

如果你乌七八糟地读了各式谈写作、谈阅读、谈叙事的书籍之后,这样一本书你只需要随手翻翻就可以把握它的内容了。不过它确又可以帮你把之前那些零零散散的知识整理到某个框架内,这便是此类书的价值。

相反,如果你希望从这一本书做叙事的入门,那即使不是不可能,也会是极度无趣和枯燥的。

叙事阅读、符号阅读、结构阅读。


什么是我的(What Was Mine)》,安·贝蒂(Ann Beattie)著,1991年;杨怡/吴洪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

安·贝蒂大概是提到卡佛时,最常被提到的同时代作家。这部是她91年的一个短篇选集,可惜读下来多少有些失望。

技法上讲,贝蒂的作品作为简约派,确也有大量的省略或者“避而不谈”的内容。但让我感觉不好的,是她在写出的部分里太喜欢堆砌细节,经常事无巨细地描写周遭的一切。这让贝蒂故事的节奏很奇怪——好像一辆汽车时而加速到120迈,时而又以20迈的速度在石子路上的颠簸——结果我为了抓住故事,经常干脆跳过那些啰嗦的描写。

而从内容上看,读完这本书我再去回忆卡佛,我发现我之所以喜爱卡佛的作品,在于卡佛的省略里有很多可以称之为“玄”的东西。比如《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里,最后那句“你肯定是很绝望或者怎么了”。没有更多的解释,你可以联系的只有开篇男人的遭遇。但这里面还有更多东西,比如男人为什么要女孩跳舞?女孩说这番话是作为对男人的某种回应。读者肯定能感到其中的意味,很难直接表达出的意味。卡佛的魅力,贝蒂的缺失都在这里面。

其实《装置6号》还不错啦。


云图(Cloud Atlas)》,大卫·米切尔(David Mitchell)著,2004年;杨春雷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0年。

我之前打算写一篇长文来评价这本书,可惜现在稍有动摇,不知道观点是否太过直白,不值得展开。所以这里先简单谈谈。

结构上的尝试,我以为是所有从电影阴影下挽救小说的方法中最平易近人的一种。但读罢这本书,我始终在思考,如果这本书不是将六个故事以1-2-3-4-5-6-5-4-3-2-1的方式来讲述,这本书所传达给我的印象是否会有所不同?

我承认这部作品的雄心和完成度。但我以为小说的故事和它们的结构并没产生所谓的化学反应——即使这六个故事只是并列地结为一个中短篇集。我对它的喜爱程度不会有太多变化,我还是会喜欢信、星美和末世的部分。事实上这本书的六个故事间缺乏某种精妙的联系(略萨称为连通管的那种东西)。因此我想结构的取巧并没有给小说本身更多,只是让这部作品更容易被宣传,让读者更容易发现而已。如果我随意选择六个质量相当的故事同样以“六重奏”的方式连接,我相信其结果并不会比这本小说差多少,也许还会更好。

而如果抽离掉内容只谈结构,六重奏又算得了什么,莫要忘了那座命运交叉的城堡。

“如果谁对你小说死了,就用这本书打他,狠狠打。”


爱情试验》,李昂著,短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

都忘了在哪看人提到的…… 《杀夫》很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吧。明年这时我大概不可能想起这本书了。


三体III——死神永生》,刘慈欣著,重庆出版社,2010年。

我很奇怪这样一本书竟然获得如此高的评价。从大背景的宇宙观上看,大刘向着特斯塔宇宙迈了半步(我不知道这是不谋而合还是借鉴),然后就抱着自己的黑暗森林止步不前了。不知那些没读过特斯塔宇宙的读者怎么看,至少对我来说,大刘宇宙就像是二向化后的特斯塔宇宙,只让我感到狭窄。

至于设定的细节,慢雾和二向箔都是伟大的设计。但是,说真的,我不知道花50页的篇幅事无巨细地描写一个人、一艘飞船、一颗行星以及最终的太阳跌落到二维平面,这到底是想象力的泛滥,还是匮乏。

情节比三体II还要糊烂——自行对比“冬眠到高潮”大法的使用次数;人物一如既往的扁平。说这是中国最好的科幻小说,还没有之一的那些,真应该再去读读《流浪地球》…… (也许长篇短篇不该比,但我真的就爱读短篇,没办法的事)

我大概会写一篇长的,把上面的观点展开吧。

“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十一月读书笔记

因为10月中旬才出9月份的读书笔记,所以上个月的份额干脆欠奉了。虽然如此,但十一月的书也不多。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忙个半死,身不由己。


蒙着眼睛的旅行者》,朱岳著,新星出版社,2006年。

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说,或者说我想写什么样的东西。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不好意思提博尔赫斯,那么也许可以拿这本小书来回答自己。

幻想一点的是《梦中的王子》,现实一点的是《在驶向雾岛的渡轮上》。就这样。

“现在!下车!我们一起吃西瓜。”


虚拟书评》,比目鱼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

不错的小书。不过虽然我也想要一本《烂小说精选》、也喜欢《风铃》对“小径花园”的致敬,但整部书读下来,就好像9分钟的足球赛——刚开了头就煞了尾。一来“虚拟书评”的部分确实太短,另外也多半因为我的期待高了些。

期待高大概是之前读过莱姆(就是《索拉里斯星》那个莱姆)《完美的真空》的缘故。莱姆的《完美的真空》太瑰丽了——我很诧异为什么他会甘心把《人精有限公司》或者《宇宙创世新论》那样的点子只写成千字的书评。抱着这样的体验再来读比目鱼,后者未免单薄了些。莱姆从更高的层次对文学、科学(包括数学)进行讽刺或戏仿,虽然后者也立意讽刺,但是更多指向现实,创意上也输掉太多。

其实本书最好的一个虚构作品反倒是最后的《破碎的博尔赫斯》。还有比目鱼blog上那些长文印到纸张上,也很让人惬意。

“现在你该相信我是个作家了吧”。


黑孩儿(Black Boy)》,理查·赖特(Richard Wright),1945年著。程超凡译,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

最近在跟几个开放课程,其中之一是耶鲁大学的“1945年后的美国小说”。读《黑孩子》是因为这门课前两节就讨论这部小说。

我个人的学习方法一直走“先搭架子再填充细节”的路子。但从这个角度上说,小说阅读方面,我就只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原理,框架上属于连门还没找到的阶段了。

比如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这本书,黑人文学?自然主义?现实主义包裹的现代作品?我也试着去写一些评论,尝试把我的小说阅读和哲学、文学理论学习联系起来。然而每到这会儿,我又会觉得自己太老了,老到去追逐时间,却又发现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了。


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傅国涌著,江苏文艺出版社社,2010年。

1912:帝国的终结》,张晨怡著,中华书局,2010年。

奥威尔所有关于极权政体的真知灼见里,我以为我今天最能体会的就是:“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谁就控制过去”。然而不知是否算是幸事,我在初高中时对历史这科毫无兴趣。虽因此少了“童子功”,却也没有沾染那些洗脑的污秽。如今重新开始读些历史,特别是那些非官方口径的历史,因为自己开始希望了解那些美好或肮脏的真实。

所以从图书馆借来这两本书,又恰好前一段新周刊做了一期《民国范儿》的专题,一并读下来。于是理解一些我们以为我们没有的个人主义传统只是被集体主义强行斩断的;于是又欣赏一些如今这人人为己的功利社会里不再有的为国为民的品格与热情。有时候,我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如今依然没有脱离那早已开始的最坏的时代。读这样的书,会让我有“的确如此”的绝望,但有给我“我们可以回去”的希望。

“我们常常被告知中国没有这样、那样的传统。何谓传统?传统总是从一个人、一些人、从某个时间开始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张元济、陆费逵、王云五这些人出现了,我们的出版业就有了传统;蔡元培、张伯苓、竺可桢、梅贻琦出现了,我们的大学就有了传统;黄远生、邵飘萍、张季鸾出现了,报业就有了传统;蒋抑卮、陈光甫出现了,金融业就有了传统。”


少数派报告(The Minority Report)》,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著,短篇小说结集。曾鸣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年。

《少数派报告》是早年间在《科幻世界》上读的,印象里那会儿还没有阿汤哥的改得不知所云电影版。当时的第一感觉是惊为天人,这印象一直停留到现在。

最近在构思一个科幻的短篇,遇到不知如何把背景融合到情节的困境。想起《少数派报告》,以为它的背景设定也够复杂,想借鉴一下。就到孔夫子淘了这本书——算起来这还是我的第一本Philip Dick。

遗憾的是,再读《少数派报告》并没记忆里那样好,也没能给我太多情节构造上的启示。《少数派报告》里第一节由主人公给下属介绍的方式讲述了整个设定,然后在第一节的结尾处通过预言纸带,直接转到冲突和危机——这可算不得什么漂亮的手法。

顺便也把这个短篇集里其他的篇目读了。几个故事的情节套路类似,但除了《第二类型》外,其他几个短篇明显不到《少数派报告》的级数。《第二类型》和《少数派报告》比,则输在结尾的地方处理太急,只让人觉得中尉太笨,反倒一点体会不到第二类型暴露身份时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绝望。至于“他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那句话,就只是对无力结尾的无力挽救了。


梦想家彼得(The Daydreamer)》,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1994年著。孙仲旭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

买的时候,我以为这本也是麦克尤恩的短篇小说集,拿到手才发现在wikipedia上被划归到“儿童读物”一栏。虽然的确比一般的童话深刻或曰黑暗了些,但是对于我想再读到一篇《立体几何》的希望,这本书实在不能满足我。

另外这是我读的第一本孙仲旭老师的译作,也许是书的内容本就简单,译本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或不好的感觉。倒是在豆瓣的论坛里发现关于这本书的一个翻译事故

九月读书笔记

十一去了趟青海,所以九月的书评就推到这时才写完。上个月随着看书和电影,写了好几篇长篇大论,也许其中只是简单的道理。我故意写得长些,全做表达的练习而已。


艰难的一跃:美国宪法的诞生和我们的反思》,易中天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

读完这本书那天,花了1个小时随便写了点,后来被staf君批评写得太潦草。其实那一篇是因为和别人争执,写出来一劳永逸的。若只对自己,这本书更多则是去魅的意义。“制宪”、“制宪先贤”,听上去神圣。所以幻想中,如美国宪法这等事物应该诞生于一群智者的优雅合谋——其中“优雅”是不可或缺的。然而在这本书,我读到的却是很赤裸的、规则内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性私利。

“他们(制宪先贤)没有撰写过《建国方略》之类的伟大著作,也提不出什么建设发展的宏伟蓝图。除了多少还能使用诸如三全分立、民主共和、公民权利等有限的几个词汇,他们好像也没什么政治理论、远大理想、主义主张,更谈不上高瞻远瞩和雄才大略。他们的自我感觉并不良好,对制宪会议能不能成事底气不足,还有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管投票,滔滔不绝讲个没完的也主要是在讨价还价。”

然而想想他们所收获的。


一个人(Anthem)》,安·兰德(Ayn Rand)著,1938年著。童音译,华夏出版社,2007年。

在图书馆里游荡时发现的。安·兰德早期作品,很短,只有8万字,有点寓言性质的小品文。这本书里,兰德构造了一个集体主义至上的反乌托邦。个人——连同表达“你、我、他”的词语——完全被抹去,每个人都用“我们”来称呼自己。然而小说主人公“平等7-2521”不甘于这种生活。他暗中“重新”发明了“电”,并希望将“电”交给科学委员会以造福人类——他后来为自己命名普罗米修斯。但他这种个性化的行为显然不能为集体主义的世界所接受。于是最终他和他的爱人(自由5-3000)逃入森林,并在遗弃的建筑物中重新发现“自我”的意义,成为新世界的亚当和夏娃。

兰德的一个基本思想是:集体主义招致灾难;个人主义引发繁荣。这个小品里,兰德主要在宣传她的思想,而缺乏必要解释。当然我们不能奢望如此短的小品能做多少,所以在此之后,还需要大量的阅读才能理解兰德所谓的“集体主义完完全全、确确实实、明确具体的本质内容”,以及“看清楚集体主义的逻辑内涵、集体主义以为基础的基本信念和这些信念最终将导致什么后果”。

小说的题目很有趣:Anthem,这是对平等7-2521这个普罗米修斯的赞歌。An them,A them,本书的译名就是《一个人》。

“她望着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历史拐点处的记忆——1920年代湖南的立宪自治运动》,何文辉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

本书是作者何文辉博士的毕业论文,其从一个与以往不同的视角关注1920年前后的湖南联省自治运动。在我们的教科书中,这部分历史被简单地归总到“军阀混战”。读这本书可以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

首先从立宪的过程上看,湖南立省宪分成两阶段。第一步是学者制宪,这个学者构成的委员会希望尽可能吸取西方经验,所以他们制定的是从学理上尽可能完美的宪法。第二步,主要由士绅构成的审查机构对“学者”宪法进行修改。这一修改事实上大大偏离了原始宪法的本意,而更符合士绅阶层的利益。

再从宪法实施的过程看,值得注意两点。首先,虽然宪法规定了议会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产生。但在实际运作过程中,未经启蒙的民众是无法有效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利的。就我看到的东西,“民众未经启蒙”就是1840年来中国在每次政治转型的关头都走错的主要原因。这一点上,千年帝制的中国和从封建制走到光荣革命、法国大革命的西方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即使到今天,这一差距仍然没有缩小(如果不是更大了)。但是,从本书中我们还读到,即使宪法设计存在先天不足,而且民众素质也不足以运行有效的民主,但一套议会和政府之间有制衡的制度,依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公民的自由权利。

过去这一段我总以为开启民智是完成民主转型的必要条件。然而考虑到中国的人口数量以及中下层的生活水平,开启民智这一工作又是如此让人绝望。读完这本书,我倒是乐观一些。在某种从天而降的分权制度下,再借助社会的横向自组织逐步完成启蒙,也许才是更可行的途径。

“历史不应当被遗忘,除非对未来已不抱希望”。


局外人(L’Étranger)》,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著,1942年。郭宏安译,ePub电子版。

我们能否评论《局外人》这部作品呢?比如,在我读到的评论里常常看到用“冷漠”这个词来形容莫尔索。的确,《局外人》的开篇就是“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然而为此将莫尔索贴上“冷漠”的标签,不恰恰是如文中的检察官一样,用一个“局内”的价值观来衡量“局外人”,妄图用世俗的“逻辑”来解释莫索尔的“偶然”嘛?于是在每一次评论里,局外人的“非理性”行动和评论的“理性”逻辑之间,荒谬又一次诞生了。

“在我所度过的整个这段荒诞的生活里,一种阴暗的气息穿越尚未到来的岁月,从遥远的未来向我扑来,这股气息所过之处,使别人向我建议的一切都变得毫无差别,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实。 ”


纽约三部曲(The New York Trilogy)》,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著,1987年著。文敏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

保罗·奥斯特这本书写了一大篇在这里,所以不再多说什么了。


鞑靼人沙漠(Il deserto dei Tartari)》,迪诺·布扎蒂(Dino Buzzati)著,1940年著。刘儒庭译,重庆出版社,2009年。

魔法外套(Il colombre)》,迪诺·布扎蒂(Dino Buzzati)著,1966年著。倪安宇译,重庆出版社,2006年。

九月读了两部布扎蒂的作品,评价都是不是很好。短篇集《魔法外套》————除了一篇《艾菲尔铁塔》不错外——在我看来完全是水准下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想仗着“峰回路转”的结尾挽回分数,可惜这种技巧偏偏不是我喜欢的。像《无期徒刑》、《可怜的小孩》、《鲨》这几篇,所有张力全系最后那一两小段的“揭秘”,那么前面缓慢平淡又不能和结尾发生直接联系的铺陈实在意义不大。我觉得倒不如缩成微型小说算了——比如《鲨》的一个微型范本就是卡夫卡的《在法的门前》。

《鞑靼人沙漠》是看简介时被吸引的:“九月的一天早上,年轻的乔瓦尼·德罗戈从城里出发,前往巴斯蒂亚尼城堡服役。这个俯瞰着北方荒凉沙漠的古堡早已被世人忽视,生活空虚乏味。满腔热情的他渴望能够尽快与鞑靼人作战,建立功勋,证明自己和城堡的价值。然而鞑靼人却一直了无踪影。在漫漫无期的苦苦等待中,德罗戈的意志和生命被消磨殆尽。而此时,鞑靼人的进攻开始了……”。

本书前言中说布扎蒂最初将之命名为《城堡》,后来在编辑的建议下才改为现在的名字。布扎蒂被称为“意大利的卡夫卡”,可见《鞑靼人沙漠》实际上也就是另一部《城堡》。有人评价说这是一部“可有可无的小说”,用《城堡》+《等待戈多》就可以概括,所以只有填补意大利文学空白的意义。我觉得从文学史的角度这个评论说得很中肯。不过单从个人阅读体验上讲,这也不失为一部值得一读的作品。卡夫卡的东西过于细腻以至于太难读。当初看《地洞》,我几乎得调动全部情感才跟得上卡夫卡的叙述。虽然看完很痛快,但实在太累了。其实《城堡》又有多少人真能读完呢?

相对的,虽然《鞑靼人沙漠》也许不如《城堡》细腻深入,但是它表达相似的意味,又比卡夫卡的作品好读很多。从这个角度上讲,读一读这本书也是很好的。


黒笑小説》,東野圭吾著,2005年著。李盈春译,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

讽刺短篇集。个人感觉是东野圭吾的游戏之作,不过游戏之作能写到这个地步也见功力。个人最喜欢的是《又一次助跑》、《线香花火》、《无能药》、《临界家族》这几篇,其中的心理描写实在太生动了,笑过之后发人深思。此外《评审会》、《妄想症》、《显微眼》从奇思妙想入手,情节顺理成章又讽刺现实。《灰姑娘白夜行》是对童话的解构。《钟情喷雾》、《跟踪狂入门》、《不笑的人》写得有趣只是内涵不足。最后一篇《奇迹之照》倒是略有凑数的嫌疑。总之是个平均素质不错、可以一读的短篇集。

前四篇讲“编辑部的故事”——特别中间热海《击铁之诗》获奖那两篇,很有点对作家这个职业去魅的作用——反倒让人对编辑这个职业很好奇。另外,其中讲作家寒川五次入围都没获奖,想到东野大叔的直木奖,不禁莞尔。


谋杀与创造之时(Time to Murder and Create)》,劳伦斯·布洛克(Lawrence Block)著,1977年著。吕中莉译,新星出版社,2006年。

布洛克早期作品,第三还是第四本——篇幅不长。整部作品如美式短篇小说教科书一般,连续的场面,第一次都是人物相遇、发生冲突、交流、解决。整个故事同构于每个场面。

八月读了《漫长的告别》,九月又读了这本,基本上知道什么是硬汉派了。肯定有人会觉得“马修”或者“马洛”萌死了。而对于我自己,偶尔看看也不错,不过不会大规模去读吧。


好兆头(Good Omens)》,尼尔·盖曼(Neil Gaiman)/特里·普拉切特(Terry Pratchett)著,1990年著。马骁译,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

这书是当初看简介觉得有趣想读。后来看了尼尔·盖曼的《美国众神》(也是拿神话调侃),读完觉得一般,加上当当卓越都不卖,所以读这本的计划也放下了。这次去西宁路上把带去的书给读完了,怕回来的飞机上无聊,去书店随便逛逛倒是让我发现一本初版第一次印刷的。

故事本身不复杂,篇幅全仗和故事有关无关的段子。撇开那些段子,故事本身讲得一般。克鲁利的线头重脚轻(开始展得太开,结尾却几乎没起作用)、亚当的线正好反过来(没有性格铺垫,出场就起作用),读起来不免让人觉得突兀。至于女巫和猎巫者的线索则看得我不明所以,感觉完全是为了多讲几个笑话生加上去的。天启四骑士那几段倒是不错,所以后来尼尔·盖曼把这个扩成一整本《美国众神》……

这篇评论说“口感不错,营养一般”,总结很到位。

另外我开始看到亚当11岁的设定,还以为在调侃哈利波特,结果发现这本比哈利波特写得还早了7年……

下面摘抄了这一大段,因为看的时候笑死我了:

“这些(错版)圣经中包括《不义之人圣经》,这名字源于《歌林多前书》中的一排版错误,‘你们岂不知不义之人将承受神的国么?’;还有贝克和卢卡斯出版社1632年发行的《道德败坏圣经》,只因它少了一个‘不’字,将十诫中的第七诫印刷为‘可奸淫’。这里也有《宣告无罪圣经》、《蜜糖圣经》、《直立鱼圣经》、《烧焦十字架圣经》和其他珍本。亚茨拉菲尔有一整套,包括最珍稀的品种,就是1651年由比尔顿和史盖茨公司在伦敦印刷的那本。这是他们三次出版灾难中的第一次。
这本书通常被称作《他妈的圣经》。排字工人的一整段失误——如果可以称为失误的话——出现在《以西结书》第四十八章第五段:
2.挨着但的地界,从东到西,是亚设的一分。
3.挨着亚设的地界,从东到西,是拿弗他利的一分。
4.挨着拿弗他利的地界,从东到西,是玛拿西的一分。
5.他妈的,我受不了了。我烦透排字了。比尔顿师傅可不算绅士,史盖茨师傅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南华克区工贼。我跟你说,像今天这种好天气,只要是有半点常识的人,都应该出去晒晒太阳,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间该死的发霉旧工坊里。@*”AE@;!*
6.挨着以法莲的地界,从东到西,是流便的一分。”


我的奋斗》,罗永浩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

厕所读物,很多内容都是网上已有的,看着玩吧。另外,随书给了老罗高校巡演的光盘。


八月读书笔记

这一回自己不给力,写得潦草。

本月小说居多。其实本月还有4-5本书都读了半半拉拉,只能留给下月了。


猫城记》,老舍著,1932年。ePub电子版。

严格意义上讲,这并不能算作太好的作品。作为讽刺,未免过于露骨,也就少了些味道。不过另一方面,能看到这样痛快到令人灰心的文字,也是令人十分高兴的。我们如何才能战胜国人的冷漠、麻木和愚昧?

传言诺奖曾钟情老舍先生,可惜北京的太平湖再也无处寻了。每每读到这样的书,常让我艳羡20-30年代和80年代的人。何时能再来一次开放社会的文艺复兴?我有生之年可能再盼到一次?

“我在火星上又住了半年,后来遇到法国的一只探险的飞机,才能生还我的伟大的光明的自由的中国。 ”


鄙视(Il disprezzo)》,阿尔贝托·莫拉维亚(Alberto Moravia)著,1954年。沈萼梅、刘锡荣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

第二本莫拉维亚,感觉上比《不由自主》那个短篇集好很多。结构呀,向内转呀,精神分析呀,纹章工艺(《奥德赛》的嵌套)呀,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特别通过主人公和德国导演对奥德赛的讨论,把小说本身引向神话的一种现代主义诠释。

唯一就是结尾有点8点档电视剧的感觉,= =。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First Love, Last Rites)》,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著,1975年。潘帕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

关于内容,这篇评论总结得很好:

“第一个故事是杀妻。第二个故事是操妹。
第三个故事是死姐。第四个故事是群P。
第五个故事是溺童。第六个故事是返童。
第七个故事是兽交。第八个故事是异装。”

当然,其实第七个故事并没有兽交。

如果你喜欢少年、性、残酷青春、夏日这些母题,这本书不容错过。不过要注意这里没有日系或者台范的麦田、吉他和白汗衫,有得是更纯粹的黑暗和阴郁。

也许我不太能给这本书更公允的评价,但是没办法,因为太喜欢其中的《立体几何》了。

“‘怎么回事?’深蓝色床单上只剩下她追问的回声。”


窄门(La Porte Étroite)》,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著,1909年。桂裕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

对于爱情小说,结尾逃不脱一种稳定——一般来说,结婚或者死亡。然而既然时间是无始无终的,爱情小说又如何能为时间里的爱情划上“完美的句号”呢?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回答婚姻或死亡之后的爱情——“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久,他们离婚了。”

纪德这个短篇(6万字出为单行本,卖18块,出版社呀……)描绘了一种无限的爱情。女主人公阿丽莎出于爱情和宗教的热忱,希望无限地延伸和升华两人的爱情。于是这两人的爱情不能再以婚姻或者某种其他的东西为终点,爱情本身成为了爱情的目的——“那一天,我们出于爱情而彼此期待对方得到比爱情更高的东西”。

然而谁又能战胜无限的时间呢?当爱情延伸到只有避而不见、冷言冷语乃至离弃才能让其进一步升华时,这种情感还能称之为爱嘛?

小说结尾仍然终结于阿丽莎的死亡。这好像我们依着勇气奋力踏上充满荆棘的歧路,长途跋涉,最后依然只能抵达那个终点——时间拉伸出的,无法通过的窄门。

“那一天,我们出于爱情而彼此期待对方得到比爱情更高的东西,从那时起,我们就来不及了。”

“你们要努力进窄门。”——路加福音 13:24


给青年小说家的信(Cartas a un joven novelista)》,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著,1997年。赵德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

也读了几本这类讲写作但非系统理论的小书,这类书大概可以分两种:一种就是本书这样从叙事角度出发,(虽然作者是大名鼎鼎的略萨)关键词不脱:视点、叙述者、时间、空间、虚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另一种则是从故事角度,由情节、人物、主题切入,而且多以美式短篇为范例,例如这本《小说写作技巧二十讲》。

叙事技巧可能的变化,故事情节可能的转换,这一切总是有穷尽的…… 我们又如何能写出前人从未想到、从未写出却还是有意义的东西呢?

无法可想,只有动笔。


单向街002——先锋已死》,郭玉洁主编,2010年。

本书集中探讨先锋话剧的衰落,不过这一命题大抵逃不离文艺衰落、娱乐至死这个大背景。更尤其中国现阶段的生存压力,这么个在上下班地铁上读书,放下书便去工作的年代,在这么个静静坐两个小时看一部电影已是放松休息的时代,像先锋话剧、先锋文学这些需要你离开剧场、合上书本还要去咀嚼回味的东西,它们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既然大多数人不打算也没功夫去和作品沟通,“你说,我说,他说”、“你想,我想、他想”、“你做、我做、他做”,这就是最适应这个时代节奏的娱乐吧。

“没有伟大的作品,只有平庸的年代”。


漫长的告别(The Long Goodbye)》,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著,1953年。宋碧云译,新星出版社,2008年。

因为从属于《午夜文库》系列,这本书也就被划归到推理小说里。不过读下来的感觉是,这本书分类到侦探小说、犯罪小说甚至悬疑小说都会比推理更合适些。书中的人物优先于情节,作者首要意图是展现马洛这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其次才是推进情节——整个故事因此没什么推理的成分。

回头看马洛这个人物——很典型的美式英雄,独来独往、行侠仗义、女人缘颇佳。所谓硬汉派,我觉得叫“不高兴不合作先生派”也很合适。全书从始至终,马洛本着见谁都不高兴,跟谁都不合作的行为方式,以至于明明可以很简单搞定的是,往往都要绕很大的圈子——情节也就跟着他一起绕。当然,不得不承认这样才“酷”。

偏就这么一个执拗的人物,却常常能吸引我们。想起来,这大抵因为,我们内里都有一堆特想跟他们不高兴不合作的人,可事到临头,情势逼得你必须对他们笑脸相迎、唯唯诺诺。所以当我们看到这么一个不高兴不合作先生如此操弄那些位高权重、仗势欺人等等之徒,投射加释放,心中就不免暗爽。

可惜合上书,我们还是那些“假高兴,非合作不可”的人。


X的悲剧(The Tragedy of X)》,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著,1932年。唐诺译,新星出版社,2009年。

“如果所有的推理小说是一副国际象棋,那么国王无疑是《X的悲剧》。” ——希区柯克。这好像是印在妖风(腰封)上的话。果真如上所言的话,那么这大概也是位将死之王。作为一本古典本格,必须承认作者最后给出的推理过程相当严密——也就是说雷恩的确是靠逻辑推理破解案情,而不是某些新本格里侦探靠被“闪电击中”了解真相。

遗憾的是,全书的最大亮点也就限于此了。实际上,整本书四平八稳到更像一部推理小说的设计稿,而非最终成品。整个叙事的过程节奏的把持、视角的变化都很平庸,若非“悲剧系列”的大名以及“推理小说当看到最后一页”的观念,我很难坚持看完这本书。可惜坚持到最后,诡计的设计没有给人惊喜,而犯罪的背景和书中讲述的剧情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可以被直接替换掉。而对“X”的解释也归于牵强。如果考虑这是30年代的作品,可能勉强能挽回一点分数。但仅以阿婆的作品对比,《罗杰疑案》写于26年,《尼罗河》37年,《无人生还》39年。我想《X的悲剧》还是值不得如此高的评价。

最后,哲瑞·雷恩这位满口莎士比亚的这位中世纪遗老形象,实在不太符合我的审美。


七月读书笔记

本月开始会把觉得更有趣的作品往前放,不再是纯粹的日期排序。


论小丑——独裁者和艺术家(Despre clovni: dictatorul şi artistul)》,诺曼·马内阿(Norman Manea)著,1997年,2005年第二版。章艳译,吉林出版集团,2008年。

未来某一天写到这本书封腰上的话也许是:“社会主义罗马尼亚一个禁书作家的回忆”。书中内容涵盖了,作者在罗马尼亚作品被审查、个人被喝茶的各种经历;罗马尼亚审查制度的一些描述,比如解散了作为部门的审查机关,表面上结束官方审查,而事实上 是将审查者驻扎到各出版社;还有社会主义的齐奥塞斯库政权倒台后,原体制内作家的变脸;等等。

佛家有个术语叫“宿命通”,讲修成大阿罗汉后拥有的一种神通,可知前后五百世的宿命。马内阿这本书很像文字写就的宿命通,我们读这本书,便知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谓能知自身一世、二世、三世乃至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亦能知六道众生,各各宿命,及所作之事,是名宿命通。”


通往明天的唯一道路》,安·兰德(Ayn Rand)著,1962年《洛杉矶时报》专栏文章合集。章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就看到了这篇评论——《我不愿与这样的人分享世界》。开始读的时候,多少受了评论的影响。也同意书中大都是煽动性的文字,没有分析论理;加下其中讨论的公共事件,离自己又十万八千里。看到中途,几乎读不下了。直到快速翻到《关于美国主义的问答》这篇,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安·兰德的一个基本思想:“个人主义导致繁荣,集体主义导致罪恶”。《关于美国主义的问答》是关于“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在政治、社会等方面一个简单的展开。读一读这篇短小的文字,我觉得是从小被集体主义洗脑的我们,了解集体主义可能引发的邪恶,以及进入安·兰德的其他作品(比如《阿特拉斯耸耸肩》),乃至进入奥地利学派的一个不错的起点。

至于那些关于“古巴导弹危机”、“肯尼迪的社会福利计划”的评论,看不看两可吧。

“没有个人权利,就根本不可能有公共利益。”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 )》,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著,1981年。小二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

我不太能读现实主义的作品,尤以俄罗斯那些絮絮叨叨的大书为甚。读那些书时,我经常看着文字,心思却神游了。但简约派的现实主义是个例外,因为大段的留白,需要你时刻调动想象力去跟随故事,根据自己阅读的感觉来补充作者未提到的部分。

所以同为这个月读的弥漫怀疑、绝望的现实主义短篇集,这本《当我们谈论》和莫拉维亚的《不由自主》,我对两者的感受、评价完全不同。

至于具体到卡佛以及这本短篇集,我不能比思郁的这篇评论讲得更多更好了。

“你肯定是很绝望或者怎么了。”


Monster(モンスター)》全18卷,浦沢直樹著,1994-2001年连载。香港文化传信有限公司译本,译者不详。

这是读的第二套浦沢直樹——上一部是《20世纪少年》。时间上看,Monster结束在01年,接着就是20世纪少年的开始。所以两部作品整体感觉上非常类似。很久之前看过一段评价“LOST”的话,大意是说伊“只开门,不关门”。这句话用到浦沢直樹的作品上也相当恰当。

浦沢直樹在通过时空交错、回忆等支线,以虚写、侧记的方式营造主线方面,极有心得。以Monster为例,全篇通过罪犯之口、回忆片段、童话故事共同营造了John这个“王”,能够看破恶的人性、操纵人犯罪的能力。这些虚写加之John美少男的样子,营造出一种非常能打动人的优雅邪恶的意向。而后来者20世纪少年比之Monster,回忆和现实的编织交错更加游刃有余,特别是幼时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成年现实的吻合,让整个故事出现魔幻现实的效果。

然而如果将浦沢直樹故事中幻想与现实比作交织的双螺旋,那么浦沢直樹最弱的部分,就是螺旋尽头,两者连接的一笔。假使浦沢直樹不是一位少年漫画作者,那么他大可以让故事的双螺旋在一个开放的结构下结束——被被单卷走、被白蚁吞没。然而少年漫画的程式,使浦沢直樹的故事必须将幻想、意向落回实地,落回一个正义战胜邪恶、大团圆的结局。这就有了Monster里差强人意的完全自杀,以及20世纪中没头没脑的演唱会……


思维的乐趣》,王小波著,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

我一向很惭愧,因为几乎没读过王小波的作品。当然这不能全怪我。我第一次看他的《青铜时代》,一下子就被薛嵩那盖住龟头的竹篾吸引。可惜那是本图书馆借来的书,看上去大家都对薛嵩的竹篾很感兴趣,所以书页就像草纸一样又黄又脆。另一方面书中的字又非常小,所以每次我刚一聚精会神到那细小的文字,手中书的边角就不由自主地散出一些细粉。最后,趁着书看上去还和之前差不多大小的时候,我赶紧还了。结果就连其中的《万寿寺》都没读完,不要说《红拂夜奔》了。

后来我又尝试从对着电脑屏幕看《黄金时代》,结果王二刚跟陈清扬嘿咻到一起去,我的脖子就受不了了。

这次是我第三次读王小波——正好有人在我这的存书里有这么一本。读完以后的感觉是,王小波真是一个先知。这些10年前的杂文,比如关于文化热的那些,居然可以原封不动的拿来批评当下的事实。然而我再仔细读那些文字,发现其中很多写的一点都不抽象,很多都是针对当时具体事件写的。我操。

不过当我想到,六十多年前的新华社文章也能拿来批评今天的社会时,我不禁又释然了。


不由自主(L’automa)》,阿尔贝托·莫拉维亚(Alberto Moravia)著,1962年。魏怡、吕同六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

读这本书的感觉非常有趣。因为阅读这本书,展现了小学到高中12年意识形态语文教育的威力。实际上,每读完一个短篇,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总结文章的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从马克思主义资产阶级冷漠的人情关系来解释作品的含义。

比如《苦恼》,明显是通过父亲、母亲、子女之间互相的漠视,撕下资产阶级家庭关系温情脉脉的假象,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我并不是想说莫拉维亚就是一位意识形态作家(虽然他晚年曾经作为意共的代表被选为欧洲议会议员)。其实他表达的东西,很多人都有表达过——比如同样是这个月读的雷蒙德·卡佛。只是莫名其妙地,很多篇章里一读完开头的人物描写,(小)资产阶级的形象就立刻跃然纸上,结果脑子里的“马列机关”立时启动。

另外这本集子的一个主要题材,冷冰冰的夫妻关系,也不合我现时的胃口。总之我实在不是这本集子的模范读者。


漫画法国——漫话各国历史系列(먼나라 이웃나라:프랑스)》,李元馥 (이원복)著,1987年著,1998年修订。朴惠园译,中信出版社,2003年。

上学的时候,我的中国史就学了一团浆糊。其中学的相对较好的部分是,“太平天国的失败,表明农民起义不能救中国;戊戌变法的失败,表明维新变法不能救中国;blahblah……;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虽然我的中国史学得差,但和世界史比起来,它们还真是井井有条,至少我还会背“太平天国……blahblah……”。这一年读书多了,发现世界史的重要性。比如想学学音乐,找了本《听音乐》入门,发现里面也是按中世纪、文艺复兴、巴洛克、古典一路分下来的。结果读《听音乐》这本书我一个的收获就是搞清楚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的时序关系……

扯远了。读《漫画法国》这本书,是因为一直想了解法国大革命以及第一帝国的起因、经过、结果。花两个小时翻一下这本神似蔡志忠漫画的绘本,正好可以做个起点速成一下,还兼带了解了百年战争、圣女贞德、路易十四和十六。另外书名叫漫画法国,其实作者以法国为明线展开了很多七七八八,比如封建和帝制、集体和个人主义、社会福利制度、日本军国主义等等。轻松明快,通俗易懂,上下班路上或者厕所适合读物。

“其(韩国)有着长期在外国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历史。”——原文这地方肯定是中国(通过插图判断)……这都和谐……

注:写完这段之后,又看了同系列的《漫画意大利(먼나라 이웃나라:이탈리아
》。内容集中在古罗马历史,一样轻松有趣。


1Q84 BOOK1(4月-6月)》,村上春樹著,2009年。施小炜译,南海出版社,2010年。

刚看完1。流畅,技巧成熟,可读性很强,结构和《世界尽头和冷漠仙境》这般相似,只让人怀疑青豆来自天吾的作品。2屯在手里,3也还没出。具体等都读完了来评价才好。

至于翻译,我对林、赖本、施本无好恶。这本书来讲,个人觉得翻译得很流畅,读起来舒服,对一部小说这就可以了。


六月读书笔记

发现应该随读随做读书笔记,不然月末得写得累死。。。


印刷书的诞生(The Coming of the Book)》,费夫贺(Lucien Febvre)、马尔坦(Henri-Jean Martin)著。李鸿志译,广西师范出版社,2006年。

读这本书的初衷是,想了解印刷书对信息、知识的影响以及时人的评价,从而看看如今的互联网影响下,历史可曾轮回。读罢才发现这是本很史料的书,内容详实,但集中在印刷书早期,其生产、发行、流通等环节的发展。最后一虽略有提及印刷书对信息知识的影响,例如各国方言逐步替代拉丁文成为书面语,但也多局限在当时,不能映射到当今。

这个月的另外几本相关主题读下来,发现我该读一读的是传播学。


恶棍列传》,短篇集,博尔赫斯(Borges)著。王永年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包含两个集子:1935年的恶棍列传(Historia universal de la infamia)和1970年的布罗迪报告(El informe de Brodie)。

《布罗迪报告》这个集子里,“遭遇”、“老妇人”、“决斗”都是一遍就能读出博尔赫斯味道的作品,很对胃口,但也没惊喜。

相对来说,35年的《恶棍列传》平淡得多。前言里着重提到“玫瑰角的汉子”,因为集子里其他都是民间传说故事的拓写,只有“玫瑰角”是原创。但我不喜欢这类靠小线索和读者逗闷子的小说,比如“三次和牲口贩子打交道”。该引以为戒。


网民的狂欢——关于互联网弊端的反思(The Cult of the Amateur: How today’s Internet is killing our culture)》,安德鲁·基恩(Andrew Keen)著,2007年。丁德良译,南海出版社,2010年。

最近在炒的一本书,读完发现非常偏激、近似软文。书里的核心观点是:由专家过滤再提供给大众的信息知识优于通过Web2.0方式集体贡献的。事实上,“先过滤,再发布”还是“先发布,再过滤”完全是个tradeoff。站在一个极端批评另一个极端,意义不大。

我始终觉得美国人对邪恶制度缺乏想象力,这本书又一次验证了这一点。作者真应该到天朝见识一下“老大哥”,见识一下“先过滤,再发布”可能邪恶到何等程度。

此外这本书翻译的时机也很有趣,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了。


非著名的《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Come si fa una tesi di laurea)》,著名的艾柯(Eco)著,1977年。高俊方译,华龄出版社,2003年。

中国当今的语境下,这本书的题目至少应该是《文科博士如何写毕业论文》,对其他人指导意义不大。翻译的也差一些,错别字多。

不过既然是大名鼎鼎的艾柯,倒让我很想尝试一下第四章里使用卡片笔记的读书方法。开始写这个读书笔记之后,比较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读书的方法缺陷很大。总是顺读,很少笔记,老想靠自己的记忆力,这些都不是好习惯。有时间要尝试多做笔记的。


现代小说技巧初探》,高行健著,花城出版社,1981年,售价3毛9。

81年出版,与其叫“初探”,倒不如叫做“澄清”,属于78年之后拨乱反正的书。其中很大的篇幅论述小说技巧与意识形态的无关,例如意识流是模拟人的自然意识,跟资产阶级腐朽xxx无关……今天的眼光看,更像历史材料,并没有太新颖的东西。

据说全世界都把高行健当成中国作家,倒是中共成全了法国第十三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王奇生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

读罢这本书开头几章讲“五四运动”的脉络,便算是对中国何以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有了些许了解。“五四”之前,民主制度的尝试在几次革命复辟之间,可行性本以遭人怀疑。其时又恰逢一战,欧陆的生灵涂炭,让所谓“资本主义”、“达尔文主义”的有效性也倍受质疑。

这一切造成“社会主义”思潮在中国抬头。然而帝制时期“皇权不下线”,中国乡镇基层一直是由乡绅主导下的松散自治。于是时人发出“中国无社会”的论调。结果为快速建立社会结构,加上苏共的影响,终于自孙中山主导的国民党改组开始,中国服下“列宁式政党”这剂毒药,并最终长成如今的社会癌症。

国父?国贼?可悲。可叹。


有只鸽子叫红唇儿》,高行健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年。

收录了《有只鸽子叫红唇儿》和《寒夜的星辰》两个中篇。前者是81年,后者是78年的作品,结构技巧当时也许算新颖吧,但现在看没有特别之处。还要再看看他后期的东西,特别是戏剧,才能有个起码的感觉。

另外值得一提的,两者都是文革题材,读下来发现30年来社会对文革的评价没有什么变化。盖棺定论,这真可悲。

“人民开始觉醒了。这是好的,但对付这些王八蛋,仅仅抗议是不够的,为什么不上大街去呐喊、去游行?罢工示威!宪法里不是给了这样的权利吗!”


银河铁道999》全17卷,松本零士著,1977-1981年连载。徐人杰译,尖端出版有限公司。

太空漫游的世界观漫画。小时候看过大约是单行本第一卷,一直念念不忘到如今。下载了电子版断断续续,到这个月有了ipad,才一口气看完。而小时候的零散记忆片段里梅德尔占据了极大的篇幅。那时就一直搞不清她到底是母亲?姐姐?还是情人?

其实每个男人心中都藏着一个俄狄浦斯。


娱乐至死(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 Public Discourse in the Age of Show Business)》,尼尔·波兹曼著,1985年。章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书中波兹曼以“媒介即隐喻”、“形式决定内容”、“媒介决定文化”为前提,认为(以电视为代表)的碎片化媒介信息会导致“严肃文化的消亡”和“娱乐至死”。书的第二部分联系美国的现状分别探讨了新闻、宗教、政治、教育受“碎片化信息媒介”的影响。

考虑到这是一本85年的书。你不得不承认波兹曼是时代的先知。但另一方面,之前看到的一些观点将互联网也纳入碎片化信息媒介的范畴,得出如今互联网的发展会进一步加速“娱乐至死”。然而仔细读罢波兹曼的原作,你会发现互联网和波兹曼举例的电视有很大区别。

首先,互联网的信息绝不像电视那般碎片。网络中并也不难找到完整深入的文章、在线化的传统书籍或者书籍索引。其次重要的,“链接”这一“超文本”重要的特性,承担了将分散的信息组织在一起的责任。考虑这两个特性,互联网远不是波兹曼所论的电视那般撕碎书籍这一传统媒介的“怪物”,相反互联网更像是传统印刷术媒介的一个浅层概要和索引。这样看来,互联网实际上不是破坏了印刷术媒介,反而是降低了我们使用传统印刷术媒介的难度。

当然在实际应用中,有时候互联网的确看似在毁灭我们的文化。这使得另一个关键因素浮现:我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我们是否只停留在互联网浅层?我们能否有效地利用互联网进行有效的挖掘?这可能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西方作为他者——论中国“西方学”的谱系与意义》,王铭铭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年。

作者从萨义德“东方学”的角度出发,批判了其西方中心论,提出从“逆向东方学”的视角,研究历史上东方眼中的西方世界——也是书名的来历。

这是读的第一本人类学书籍,可惜并没有太系统收获。书本身内容给我的感觉各章节之间的转折不连贯,于是我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切入。只能记下一些有趣的观点:1) 任何第一个文化因为自身的不完美,都倾向于向外幻想另一个完美文化。这在西方表现为对东方古国的浪漫幻想,而在中国则表现为完美西方幻想世界,例如西王母、西天极乐世界。2) 三国江南发展以前,中国的地理分界更多表现为东西对抗,而不是后来的南北对抗。3) 中华帝国的历史上,对待西方的存在两种态度,将其看作朝贡体系的一部分或将其看作可借鉴的完美世界。而随着帝国的兴盛和衰落,这两种态度也是交替占优势。


8*8日记——广场上的共和国》,封从德著,自由文化,2009年6月1日。

这个月遭遇敏感词日,之前关于8*8的知识全都来自卡玛的纪录片《The Gate of Heavenly Peace》。5月末恰好在twitter上看到有人批评这部片子的失实之处,比如对柴的妖魔化,比如刻意将改革和革命对立。好奇心驱使便找到这本当年学运领袖的回忆来读。

书中最后一章却用了大概几十页的篇幅直接批评了卡玛的纪录片,包括对卡玛本人背景和动机的质疑。不过我觉得书更戳中卡玛纪录片死穴的倒是之前章节对戴晴行为的描述。纪录片中戴晴扮演的是一个理性的知识分子,而从书中的讲述来看戴晴近乎一个骗子,这使影片一些原本有力的谈话消解了。总体来讲,读罢这本书后,我更倾向于相信书中的描述,不过这只是从语话风格态度判断的个人观点。

读这本书最大的收获倒还是对8*8诸事件的发生发展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书中印象最深的是林昭的同学、参加过西单民主墙运动、被关押流放的沈老师。他在整个运动中以自身经历反复告诫作者党的狡诈,但作者当时始终对此没有特别在意。前几天正好辗转读到许知远这篇《集体遗忘症》,讲到被刻意割断的历史,讲到右派对延安整风的无知、西单民主墙一代对反右的无知、学运对西单民主墙的无知。

今天,狡诈的愈发狡诈,无知的依然无知。

“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谁就控制过去。”,能体悟这句话,那至少走出了一步。


五月读书笔记

这个月下半月实在太忙了,读书不多,基本都是月初的时候看的。


王力雄的《黄祸》,横排简体的电子版。我看的版本称为文学版,前言里作者说删掉了一些纯政治论述,所以更像小说。

一些评论把这本书当作政治预言来看待,然后以预言的不准确来批评这部书。这样未免为批评而批评。至少从我读到的版本来看,作者无意写一本纯粹的政治意淫。实际上本书很多情节发展是由巧合推动的,一些该然的个人选择将整个故事导向最后的悲剧结局。

因此作者在书中其实是根据当时的前提条件,尽可能推想出一种最坏的可能性。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很难成为现实,然而为了避免这种最坏或者那些较坏的情况,我们应该做的是努力改变前提条件。如果因为最坏情况没有成真就批评作者,却无视这许多年来,当时那些前提条件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可能更加恶化,这恐怕实在没有读懂作者的本意。

“乐观主义者总是相信人类理性,我却对此深表怀疑。”


波普很有名的小本子,《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上海人民出版社09年版,杜汝楫 / 邱仁宗译——这个版本最前面有我校马院院长的前言,里面大批波普对辩证逻辑的无知,实在冷到我。

从小接受洗脑的我,最熟悉的历史决定论就是马主义。我个人感觉马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最为吊诡在于,它既承认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又极端强调人的能动性。《贫困》这本小书里,波普的论证集中在人不可能用科学的方法发现历史规律。不过作为我自己倒是更关心人的能动性的部分。这方面《贫困》可以算作《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导读,波普在提到了“渐进工程”、“乌托邦工程”的说法,也简要阐述了“乌托邦工程”的灾难性后果,这个论点在《敌人》一书有更为深入的探讨。我也曾打算从这个角度写一篇探讨“第二基地”所面临的道德悖论,可惜一直没时间动笔。

另外昨天看最新一期的独立阅读推荐《索罗斯的哲学》才发现这人原来是波普的关门弟子……


巷说百物语》,京极夏彦著,萧志强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喜欢京极夏彦其实是从《巷说百物语》的动画片开始,这种怪力乱神的调调十分对自己胃口。后来先读《姑获鸟之夏》,再读到《魍魉之匣》,对京极夏彦可说惊为天人。《魍魉》的多线索编织,绝对是我读过推理小说中的典范。可惜后面再读京极堂系列《狂骨》、《铁鼠》两本,不知是否前面标杆太高的缘故,完全味同嚼蜡——尤其《狂骨》情节凌乱、语言冗长,读得几乎吐血。从京极的履历也看,《魍魉》96年拿下“推理作家协会奖”后,京极堂系列也再没有获奖的作品。

所以这次暂时放下京极堂系列的《络新妇之理》,而先读这本03年的《百物语》。果然也不再遇到京极堂系列的冗长的哲学讨论,反而是一系列很清淡的小品。其中百介比之京极堂,长进的便是学会如何更少介入作品。这本中篇集让我重新感到最早动画片的气味,虽然平淡了些,却能让我重新期待拿下直木奖的《后巷说百物语》。


余华,《河边的错误》,长江文艺出版社,92年版。

有些东西就是会让你觉得自己生未逢时。这半年来慢慢新读了不少格非、苏童、余华80-90年代的先锋小说,一些原来觉得有趣但其实并未看懂的也都拿出来重读。读到这本里收录的《献给少女杨柳》,我又一次想起芦苇这句话:

“拍《霸王别姬》和《活着》的时候我比较高兴,我觉得我们终于起步了,可我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终点”。

很多东西都会被他们默默的碾碎,如果我们无动于衷,那么将来我们所能面对的也只有支离破碎的自己。


本哈德·施林克,《朗读者》,译林出版社2003年,钱定平译。

正好在图书馆里看到,花了一个下午翻完,感觉一般。本书作为一本畅销书主要卖两个噱头,一是“男洛丽塔”,二是探讨如何看待参与纳粹屠杀的平常人。对于前者,书里缺乏精致的性描写,特别是看过电影之后,文字效果乏善可陈。而后者很像德国版的伤痕文学,距离稍远无法感同身受,但如果看作纯粹的道德探讨,思想深度又太过单薄。

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书中汉娜第二次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反问法官,“你该怎么办?”法官回答(大意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该敬而远之”。书中言说,法官实际是逃避了这个问题。然而我倒觉得,这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人,我们不能总是用集体、社会、国家来推卸个人选择所负担的责任。每一个帮凶都有罪嘛?是的,因为你可以选择。至少现在的我这么认为。


廖信忠,《我们台湾这些年》,一开始读的重庆出版集团的纸版,后来看到网上说阉割比较严重,就改读了电子版。

这本书的定位其实有点尴尬,从文字来看,作者写作的很大一部分动机偏向自己的私人回忆,例如:书中那些上学、当兵的流水帐。然而既然真理部允许包装上市,再挂上“我们台湾”的字样,俨然就被宣传做了大陆p民了解台湾的窗口。不幸的是,作者的私人回忆显然不能应付这一宏大主题。于是不难理解网上批评这本书“讨好大陆当局”,充其量只是“我在台湾这些年”。

其实担心这本书会误导大陆p民,实在是杞人忧天。如果已经是真心想了解台湾,大抵不会只读这样一本书。而至于那些长着一颗红彤彤猪脑子、成天做梦武力统一的,看再多书,那也只能看出所谓的政坛乱象。说到底,无论政治如何风起云涌,大部分平头百姓的日子也还是一般过。以私人回忆而论,书中染指政治的分量,已足以说明台湾这些年间的变化。如果找一大陆p民写本《我们大陆这些年》,怕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政治成分。因为我们稳定。

走些弯路也无妨,重要的是能走到终点。

“参谋总长在电视上宣誓依照宪法会恪守军队本分,服从新元首”。


四月读书笔记

冒充文化人,以后每个月末定期写。


茨威格的《异端的权利》,光明日报出版社07版,任晓晋译。

这本名义上传记宗教改革、加尔文、卡斯特利奥、塞文特斯的恩怨,但读起来更像是历史小说,可读性强,文学性大于传记性,颇有点野史的意味。读完的感慨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依始,虽然黑暗中世纪的阴影犹在,但欧洲的自由、正义诸精神已经开始闪耀光辉。回头再看我们今日,差之又何止千里。之前读茨威格的小说,只对《象棋的故事》抱点好感。这次读完又对他起了兴趣,算是再发现。很想再找他的其他传记书,《人类群星闪耀时》、《昨日的世界》来看看。这个译本译得很棒。

“我们是改教者加尔文的忠实感恩之后裔,特批判他的这一错误,这是那个时代的错。但是我们根据宗教改革运动与福音的真正意义,相信良心的自由超乎一切,特立此碑以示和好之意。1903年10月27日”。


苏童的短篇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

收录了苏童84-89年的短篇小说。读这本是继续俺80-90年代先锋文学的补习。断断续续读了又一半多的篇幅吧,谈不上喜欢。也许是比较早期的缘故,情节有点套路化——怪人无缘无故释放无意义的冲动。文字很冷冽,不过叙事上没啥惊喜。

这个系列按年代分的,可惜后面的图书馆里没有。再看的话,只好借其他的集子了。另外去年的《河岸》有空也想读读。


止庵,《拾稗者》,湖北人民出版社05年。

小说(以及小说改编电影)评论集,在图书馆里借书时扫到的。书名有趣。之前在开卷8分钟里听梁读过止庵老师写的半文半白的一段评论,不过这本书倒是很普通的现代文。其中评论的作品,我大概只看过三分之一,有限的几篇中就有些写得很不错,不是那种很拽理论的文字,但是一下就能让人觉得“与我心有戚戚焉”。

“他(卡夫卡)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感受的先知。也就是说,他写出了他的感受,然后,我们所有的人在我们各自的生活以及由这些生活共同构成的整个历史演进中重复他的感受。”——《卡夫卡与我》

“先知所陈述的是最后意见;这就意味着,在同一方向上已经不可能有人说得更深刻,甚至不可能说得更多。奥威尔是直达本质的,而我们通常只能局限于现象。那些自以为超越奥威尔的,往往反而从他的立场有所退步。我们读他的书,真正明白他的意思,胜过一切言辞。”——《从圣徒到先知》

这两段分别讲卡夫卡和奥威尔,真是写出了我的想说但说不出的话。


横沟正史的《梦游》,金田一系列。Stanza上读的电子版,另一个翻译的名字叫《夜行》。

一点意思都没有。为避免大家浪费时间,我就剧透了。

剧透就是——“没看过阿婆《罗杰疑案》的,就去看《罗杰疑案》,看过的就不用看这本了。”


茅海建,《天朝的崩溃》,三联05年版。

看这本书,是因为之前看到《啼笑皆非的鸦片战争》这篇文章,所以对这段历史感了兴趣。作者茅海建先生的确是搞研究,书写了10年,参考文献上千篇。读完的感触是,抛去民族感情,到了19世纪初,中华帝国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是一个相当落后的文明了。有些东西是不破不立的,如果必须一场惨败才能有所触动(甚至谈不上觉醒),那么这场惨败应该尽快尽早到来。值得注意的是,在英议会上,赞成发动战争的提案是以极微弱的优势通过的,很多人认为禁鸦片是中国内政,不应干涉。我的理解是,直到那时,西方国家还是将中国作为一个东方的神秘帝国、一个伟大的文明看待。遗憾的是,之后中国的表现没配得上一个现代文明国家,这种梦也就随即破碎了。

“中国大陆与西方的差距,比起150多年前的鸦片战争时,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


伊斯梅尔·卡达莱,《破碎的四月》,重庆出版社07年,孙淑慧译。

最近接连读了两本卡达莱的书。《梦幻宫殿》是因为看到反乌托邦的名头才买的,但读起来感觉一般。反乌托邦小说大概要用偏现实主义的方法来处理才好。《梦幻宫殿》写得未免太如梦如幻。一旦现代了、荒谬了,反乌托邦的力度反而弱下来。既然生存都已经是荒谬的了,那你说极权荒谬,难道民主就不荒谬嘛?所以读梦幻宫殿更像是卡夫卡的城堡,而不是奥威尔的友爱部。

又读了这本《破碎的四月》,我大概才发现更真实的卡达莱,没被“反乌托邦反极权”宣传异化的卡达莱。乔戈、迪安娜、管家,每个人的命运都为一部法典所驱动而身不由己。此外,血债的城堡、奇怪的土地测量员,于是你就明白卡达莱在写什么了。

译本是从英译本二次转译的(原书是阿尔巴尼亚文),翻得还不错。


Eco,《玫瑰的名字》,上海译文03版,沈萼梅/刘锡荣译。

读的第一本Eco的书是《悠游小说林》,中间有一段讽刺矫情的通俗小说家的,写得很有趣:“我们不能对英薇妮佐夫人太过苛求,她也许觉得用这种速度叙事是种美德。但她永远不可能写出卡夫卡的《变形记》那样的开头:‘格里高立·萨姆沙有天早上从混乱的梦境里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这本是作者名气最大的小说,但欧洲中世纪的历史知识缺,看着大段大段的宗教讨论,再看评论里各种符号学、诠释学等等,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很匆忙地过一遍情节,这种感觉倒是像在读京极夏彦的书。另外居然还要出一本《玫瑰的名字·注》,有空就借来翻翻吧。

此外,上周末去了单向街讨论《玫瑰的名字》的活动,沈萼梅女士实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翻译玫瑰的名字),畅销书,给三千块钱。”,很可爱。听众人讨论又认识了一个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长了见识。

“就像我们承诺过的那样,现在我们看看喜剧(也谈论讽刺诗和滑稽剧),探讨一下它怎么引人发笑愉悦的同时,也能使激情达到净化。”


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80版,李宝恒 /纪树立译。

之前在《科学哲学》那个小册子上看到库恩理论的概要,觉得有趣就把原书借来了。因为之前看过概要,所以读前面就是看到各种实例对理论的验证,略显平淡,但到最后一章把科学的演化和达尔文主义联系到一起,非常有意思。有时间单写一段细说吧。

旁边的图是新的译本,我看的是80年代的译本。从没见过老书翻译得这么烂的,看得想死。


Gene Sharp,《从独裁到民主》,The Albert Einstein Institution,直言译。

开头几章还有点意思,讲为什么暴力革命、谈判对抗极权政府是无效的。后面引出作者鼓吹的“政治反抗”——非暴力不合作,再讲到政治反抗策略就开始有点大而无当了。框架太大,但是对细节只提出要考虑的问题,全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填充。

适合的读者是,准备发动民主革命的革命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