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别离

以我目前的心情境遇,写这样的内容也很是合适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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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从知道水究竟喜欢维持自己的什么形态,但是看起来至少冰是她不愿意为我们所看到的样子。因为相对于永远不会干涸的海洋以及每天充斥在我们周围的蒸汽,永冻的冰川就只存在于人迹罕至的高山极地。

于是每年时不时飘落的一点雪花——今年也不例外,就成了我们这些喜爱温和的家伙们窥到一点水那不常见人的冰的容姿的机会。当雪的覆盖将一切妆点一下后,我们也还真能用这含了杂质的风景来想象一下那纯白的冰雪世界。可水即使对这一点"馈赠"仍然不乏吝啬,每每还不到天气转暖,就在阳光的帮助下将它收回了。

不过因为我的新屋坐南朝北的缘故,屋背今次替我拦住那和水"串通"的日光,门前屋子的阴影下也就保留一条"白色的围巾",落在门口那一排灌木下。虽然这个时候的灌木已经干枯下来,不再是绿色而是透着一点像棕红的颜色——想想我也记不清这种灌木夏天是不是绿色了,而雪经过几天的低温也不像刚落下时看起来那么松蓬,而是中间白边际透明地冻起来。但每次抬头都能看见这样一道别致的小景,加上屋中暖气的温热,我也就渐渐学着不再因为这不见阳光的朝向而感到郁闷了。

可就在今天——这个节气中天气即将向好的日子里,我竟忽然因为别人的努力明白了为何水不愿意展示出冰的姿态。冰雪虽然因美丽而被人欣赏,可又有谁会因为别人的赞美而放弃自己的活力呢?水的灵动、汽的飘渺,既然能自身轻灵的存在,又有什么理由来保留形态的束缚呢?同样,门前这一道雪也不会在意我这样一个只想在热有空调、冷有暖气的小屋中蜗居的人的眼光。努力地化成水,渗入地下、汇成江河、奔流入海、翻起波涛、蒸腾而上、云随风行——如果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旅行,又有谁会拒绝呢?

不由得我走出门外,用手去掬一捧雪,站在冬日柔和的阳光下。

也许明年还会下雪吧,而恐怕会在新一年中还会一成不变的我仍然有机会在此地再捧起一堆雪。但既然两片雪花都不会相同,明年的雪又怎会是现在的雪呢,现在这雪又何时何地会再飘落,又何时何地会再为人所捧起呢?

当我把握不了将来,我不想失去的就只是现在。在这个立春快要回暖的日子里,我想挽留这雪。

可我知道雪是决意的,因为无论是水在汪洋中去随浪而起,还是汽在穹顶下去幻化图案,这些都可以使它不在意那为我喜爱的冰的晶莹,一有时机便抽身而去。

手中的雪也证明似的开始慢慢融化滴落地上。

我想留她在身边。然而心中明了的却是唯一选择,于是我摘下手套,重新捧起雪。掌心的温度开始加速地催雪成水滴,让她从手中流逝,渗入地面,陷入循环。雪即吾爱。所以当她打算离我而去,既然明知无法挽留,便免不了自己去助她一臂之力。

从这一点上看,雪别离的确很像爱别离。

雪别离
霏昀
2005-2-4 17:23

故事新编——盗跖

第一遍读《庄子》时开始,就非常喜欢其中杂篇里的《盗跖》,加上中学时读鲁迅先生的东西多一些,当时即觉得这篇非常配合《故事新编》的风格,一直打算把它改编成一篇小说,但拖了很久,3年磨一剑才写成。

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评价(《盗跖》一篇)”文字极劣,全是假托”。不知10年之后,会不会笑现在的自己太过浅肤。

 

一 序幕

世言: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抠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堡,万民苦之。

二 见王

(一)

孔丘在滑国的街上走,颜回和子路跟着。

孔丘被从鲁国轰出来有好几年了,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做所谓的周游列国。四处乱走就不免要吃糠咽菜。然而孔丘毕竟是做过官的,总是吃糠菜嘴里是要淡出鸟来的。于是他便常到各个王的地方去游说,说些什么仁义之类。王们倘使高兴边能留几日,搞好了还能做到官;不高兴就凭着九尺不烂之舌大抵也可混到顿饭来。

然而今天却不同。滑是小国,今年又大旱,于是少了税收,于是没钱,于是王很烦,于是便连见也不见一见,就叫士卒把孔丘一行轰走了。

本来以为中午要大撮一顿,于是早上便没吃,一切却出了意料之外。猛烈的阳光已开始将影子向东方拉长,孔丘的肚子也不失时机地闹了起来。闹得太响,所以连颜回和子路也听见了。

“那边有个拉面摊,先生。”颜回说。

“哦。”孔丘点一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天旱歉收没粮食,一碗拉面便要六个刀币。”抢钱吗?!”子路大怒。

“不吃走人,别占着地方。”摊主也很干脆。

“要两碗拉面,”孔丘示意子路坐下,”碗要大,面要多。”说着掏出一打刀币。

“好,好。”摊主接过钱,也就立刻换了笑脸。不一会两大碗面就端了上来。孔丘又要了一个空碗,将两碗面分成三份。三个人风卷残云地把它下肚了。

(二)

晚上回到小店,孔丘想滑王虽然今天心情不好明天却未必也如此,这些王们大都是喜怒无常的,不妨再去试试运气。于是第二天上午丘便又叫了颜回和子路。不过这次长了经验,每个人先就着咸菜啃了个馍馍才出门。

滑本就是个地方不大的国。小店离王宫也只是几条街的距离,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丘刚想找个人通报一下,只见一个太监站在宫门口那里,”跟我进来吧。””在下是……”丘还想说点什么,那个太监却不耐烦了,”我说你进不进来呀,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吗?”三个人忙跟了进去。

孔丘心中奇怪,莫不是昨天滑王没有见我心里懊悔今天便一早找人等在那里,”这位公公……”

“什么事呀?”

“您今天在这里等了一早上了?”

“可不是,昨天下午刚贴出告示就来了两个。说得可好听了,什么是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结果也不成。要不大王今天一早上就我把支到门口等着来了。我看你还挺文气的,没准还有点本事……”

丘一愣心想这事情不大对,还想问点什么,可已经被带进了一间偏殿。

(三)

滑王正坐着喝酒,看见太监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大王,又来了一拨。”

滑王摆摆手,那太监便立在一边。丘知道这就是滑王,忙躬身拱手道:”大王,在下是鲁国的……”

“嗯,好,你是鲁国的。”王打断了丘的话,端起一杯酒问道,”你会求雨呀?”

丘一听知道这事不妙,可也只能实话实说:”不,不会……”

王问完话,刚把那杯酒倒进嘴里,听了孔丘的回话一口喷了出来,”不会?!不会,捣什么乱呀,没看见外面写的是召会求雨的能士呀。看着还行原来是个废物,滚!赶紧给我滚!!!”

丘还想说点什么,”大王,在下是鲁国的孔丘……”

“我管你是什么‘球’,来人!把这几个废物给我轰出去!还有你,”王指着太监,”我让你找求雨之人,你给我带几个废物来干嘛?!赶紧给我出去等着去,找不着人别来见我了!”

几个士卒把孔丘一行人架出宫门,就往地上一扔。太监又站回了原处,”我说你们几个也真是,捣什么乱呀,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你懂什么,我们家先生是圣人……”子路直冲太监瞪眼睛。

太监撇撇嘴,”切,不会求雨,圣人有个屁用。”

三 柳下季

(一)

又过了几天也没见着下雨,看来滑王也没找着什么求雨之士。孔丘想看这样拜见一下滑王终是不能了,于是告诉弟子们说大家准备准备过几天就离开这里到东面的陈去碰碰运气。

这天闲来无事,孔丘就一个人上大街走走。转过几个街角丘觉得有点累了,恰好路旁有个茶摊就过去坐下要了碗清茶,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忽然街对面来了几个凶气冲冲的兵,踹开街边一间挺破落的小院子门,鱼贯地走了进去。

孔丘心里纳闷,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看见茶摊主擦着茶碗对眼前的事恍若不觉,于是端了茶碗挪到摊主旁边,”这是怎么回事呀?”丘指了指那个小院。

摊主一抬头,”哦,您说这个。”

“嗯”

“您知道盗跖吗?……不知道吧,我看您这读书人也不知道。这个跖召集了几千人,他们居无定所,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人管得了,所以大家都叫他盗跖。最可怕的是这帮人心狠手辣去什么地方抢劫都是不留一个活口,每次他们一经过的地方钱、物,连尸体都没了。”

“连尸体都没了?”

“可不是,”收成不好,茶摊也是没什么生意,摊主闲了半天说起话来自是起劲,”听说呀这个盗跖最喜欢吃人肉了。那些尸体估计就是全被拉走给盗跖当下酒菜去了。”

孔丘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有这样的人?”

“呵,这盗跖可是穷凶极恶的大盗,据说他身高一丈还多,三个人抬不动的东西他一只手抓起来就能扔出去,嘴里还会喷火,连放屁放出来的都是闪电……”

“不过这盗跖和刚才那帮兵有什么关系?”丘听摊主越说越邪乎,忙打断了他。

“哦,您别看盗跖这样,他有个哥哥叫柳下季却是个贤人,就住那里。”

孔丘听了一愣,心想这柳下季当年我在鲁国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这人挺好,和我关系也不错,可没想到现在住在这里了。

“前两天刚传过来的消息,盗跖的人马正在滑的南面朝这边过来呢。柳下季是他哥哥王自然要找他麻烦了,这不来了好几次。哎,您说滑这小地今年天又旱成这样,也不知这盗跖看上什么了。不过我看这滑的城墙虽破还是能管点用处,城外的人可就惨了,这几天全往城里跑呢……”

摊主兀自唠唠叨叨,丘却有了个主意心里盘算起来。不一会儿几个兵凶气不减地从院子里鱼贯出来,孔丘便付了茶钱进了柳下季的小院。

(二)

小院不大,除了正面一间小屋就没什么了。孔丘走到门外看见柳下季正把翻倒的凳子扶起来,地上破碎的茶碗片已经被扫到一堆。丘咳嗽一声拱手道,”柳下兄,孔丘冒昧来访了。”柳下季转身一看先是一呆随即也高兴起来,忙把屋子收拾好把孔丘让进里屋坐下。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又互相诉说了各自的情况,接着孔丘问道,”柳下兄,刚才那几个军士为什么找你麻烦?我在外面听说好像是因为令弟跖的事?”

“是呀,”柳下季一阵苦笑,”据说跖朝这里来了,滑王就让我去劝他改道。哎,我这个兄弟从小就不听我的,现在又有许多年不见了,我怎么能劝得动他呢。”

“柳下兄,依我看这倒是你不对了。大凡做父母应该都能告诫自己的孩子,而做兄长也应该能教育自己的弟弟。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父子兄弟的亲情又有什么可贵的呢?”孔丘把刚才在茶摊盘算了半天话脱口而出,”可是柳下兄你,怎么说也是当今的贤士,然而却不能好好管教兄弟。结果他被世人叫做盗跖,成为天下的祸害,我都不能替你说话呀……”

 

 “先生说父母应该教育孩子;兄长应该教育弟弟,” 柳下季又是一阵苦笑,”可如果孩子不听父母的话;弟弟不听兄长的话,即使有先生这样好的口才,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孔丘一笑,”我倒是愿意替你去说服他,不过希望柳下兄能修书一封让我带去。不然我怕跖是不会见我。”

柳下季沉吟了一下,”先生还是再想想吧。我听说这世间的盗贼分为三种:偷窃财物的乃是小盗;割据土地的乃是中盗;收取人心的乃是大盗。世人皆称跖为盗……我劝先生不要去的好。”

孔丘来之前已是主意已定的,柳下季自是推脱不过,最后只好写了一封信——上面大抵只有”很好很好”之类的话,交给孔丘。丘接过信,又闲谈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三)

丘回到小店告诉弟子们先不必忙着收拾还要再待几日,又找来颜回和子路叫他们准备一辆小马车,好明天和他一起出门。

四 盗跖

(一)

跖的队伍在滑南面一座山的山脚下紧挨着山林扎营。这时候快到晚饭时间了,男人们已经打猎回来,女人们则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升起炊火来。

营地中间的一片空地,跖正和一帮孩子席地而坐。

“……桂树可以食用,所以招来砍伐;漆树的汁液有用,所以导致刀割,反而那些枝条弯曲、木心旋散、果实有毒,人们以为的不材之木能颐养天年,长得又高又大。可惜的是世人都知道有用的用处,而不知道无用的用处。……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吧……”跖微笑着站起来,看着小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跑开了。

“子来,”跖冲着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小伙子说,”你也去忙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的,先生。”子来收拾起东西也走了。

跖也收拾起东西,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走了回来。这是个叫阿周的孩子,这孩子很聪明学东西很快,跖很喜欢他。

“有什么事吗?阿周。”跖微笑着问到。

“先生,有件事我们大家都不明白可也没人问,今天我想弄清楚……”

“说吧?”

“先生,我都知道你知识深渊,品德高尚。你到我们村子给我们讲生活的道理,我们村的人听了全都心悦诚服,自愿抛弃田地携带财务跟随先生的左右。可我不明白世人不知实情,反而诬蔑先生抢劫杀人,骂你是……盗跖。这件事明明很容易解释清楚,为什么先生不加辩驳呢?”

“阿周,你说这件事很容易解释清楚,那么应该怎么解释呢?”

“这……”

“世人的想法不论如何只要能出于本性就是好的,如果强求人们想法一致,就和那些诸侯制定礼法束缚人们的行为没有分别了。你懂这个道理吗?阿周。”

“是……先生。”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这孩子很聪明,肯定能想清楚。”跖和阿周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自己帐篷的门口。看阿周走了,跖走进帐篷放下东西喝点水休息一下。正自闭目养神,子来拨帘子进来,”先生,外面有个人要见你,他说他是鲁国的孔丘。”

跖一楞,”我听说这个孔丘是专讲礼义使人们迷惑的,他怎么到这来了。你叫他去吧,我不见他,你对他说他要说的我都知道,他说了我也不会听。”

子来点点头出去了,可一会儿又走进来,”先生,那个孔丘说他带来了你兄弟柳下季的书信,希望能见先生一面。”

跖又是一楞,”嗯……好,你带他进来吧。”

(二)

孔丘听说盗跖终于肯见他一面,心想管柳下季要的这封信终于是派上用场。于是跟颜回子路说,”你们两个在这里游说游说他的手下,我看这些人可能一时糊涂未必丧了天良。如果能让他们弃恶行善也很好。”

颜回和子路答应了,丘就一个人跟着子来进了跖的帐篷。

“先生,孔丘来了。”子来把孔丘领进帐篷,自己就出去了。

丘看面前这个人一副文士的模样,又听见子来称呼跖为先生,不禁略微诧异,但随即朝跖一拱手,”先生。”也遵照了子来的称呼。

“孔丘先生,请坐吧。”跖笑着朝旁边的座位一指,见孔丘坐下,”听说你有我哥哥的信,他身子还好吧?”

“令兄身子很好。”说着丘把信递了上去。

跖打开信扫了一眼,心想原来我哥哥就在滑,这我可不知道,抬起头问孔子,”先生远来至此,不只是要送信吧。不知有什么想赐教的吗?”

丘心想这人心里挺清楚倒省得我多费口舌了,便抛开那些想着做引子的话不谈,直接入了正题:”柳下先生,我听说人有三种美德:生得魁梧模样漂亮,无论年岁身份见到他都十分喜欢,这是上德;明白天地间的道理,分辨各种事物的是非,这是中德;勇敢果断,能够召集人马统率众人,这是下德。一般人有此一种美德,就可以南面称王了。

“如今我看先生同时具备了上述三种美德却被称为盗跖,真是替先生羞愧。如果先生听从我的劝告,我愿意替先生出使诸国,让他们为先生建造数百里的大城,确立数十万户人家的封邑,使先生成为诸侯。这不是很好吗?”

跖一笑:”孔丘先生,你说什么建造大城、数十万的封邑,是想用功利来诱惑我吗?可我看这城再大也大不过天下。尧舜拥有天下,子孙却没有立锥之地;商汤立做天子,可是后代却遭灭绝。这都是他们强迫众人违逆本性的结果。

“你看我们这些人遵从人的本性,生活在山林之间,太阳出来就起床,太阳落下就休息,渴了就汲取泉水,饿了就做饭来吃,清闲了男人就去耕猎女人就去织布,生病劳累了就躺下休息,有了纷争并不巧言辞令,而是按事物本来的道理决断,整日看着日出日落生生不息,思考人生的道理。这种遵从本性的生活不是比那些诸侯们要美满得多吗?”

丘顿一顿道:”先生说得虽然好听,可我看如果人只知道本性却不守礼义,那这样的活着又何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跖听了这话又是一笑:”你说不守礼义就和禽兽无异。可我听说的是古时候野兽多而人少,于是人们白天捡拾树木的果子,晚上就在树上做巢而居躲避野兽,所以他们叫做”有巢之民”。那时人们不知道穿衣,夏天存积很多柴伙,冬天就用来烧火取暖,所以叫做”知生之民”。到了神农氏的时候,人们‘卧则居居,起则于于’,知道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跟动物和睦地生活在一起,自己耕种自己吃,自己织布自己穿,没有伤害别人的心思。这时人们也只是依从自己的本性,却是道德鼎盛的时代。

“你们讲仁义道德,第一个推崇的恐怕就是黄帝。可黄帝不能让保全人们这样好的本性,与蚩尤战于涿鹿,血流七百多里,从此人民就有了相互伤害之心;尧舜称帝设置百官,从此世间的人就有了尊卑之分;商汤放逐了他的君主,武王杀死了纣王,从此世上就总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了。世间极为推崇这几个人,可仔细说起来,他们都是追求功利而使世人丧失本性的罪魁祸首。”

丘端起碗喝了口水,放下碗时略一分神,水溅了出来:”先生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即使如此诡辩,天下依然是尊黄帝毁蚩尤、尊汤武毁桀纣,世间评判人是非的道理,不是先生一言就可改变的。何况这上古的事不是我们力可及的,像先生所说如今人心已乱,不是更应该用礼义去规束人们以恢复道德吗?如果像人人只是按本性任意所为,那这世间不是更要混乱不堪。”

跖摇一摇头:”孔丘先生,我听说假使有人生了恶疮,高明的大夫来了,用针挑破病疮放出脓水,再任由溃乱的肌肤暴露在外,适当加以调理最终它结痂脱落,表面的肌肤就又能像婴儿一样焕然一新;而庸医看见这恶烂的脓疮就心里害怕,连忙用绷带将它缠住不让别人看见,还自以为万事大吉,窃喜自己医术高明。难道这是治病的方法吗?

“现在溃烂的不是肌肤,而是人心。如果像高明的大夫对待恶疮一样,让人们顺其自然恢复心性,虽然一时丑陋,最终还能到达道德昌盛的时代。而你想用礼义掩盖人们的过失,这又和庸医有什么区别呢?”

丘舔一舔嘴唇:”先生单是嘴上说,可世间的人都知道礼义的好处,都尊敬守礼义的人,称他们为贤人。难道世间只有先生明是非吗?”

跖叹了口气:”上古时代,人民敦厚无知,不是本性;淡静无欲,纯真朴实。纯真朴实就能明白是非。但到了圣人出现,用心为仁,费力为义,人心就开始产生迷茫了;纵情为乐,烦琐为礼,人心就开始疑惑了。用礼义来约束人民,于是人民就开始效仿别人而不欣赏自己,不欣赏自己也就丢弃了自己的天性,丢弃了自己的天性也就不能明白是非了。

“世间那些守礼义的贤人,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在首阳山上饿死;鲍焦清高不满世事,抱着树木枯死;申徒狄多次进谏而不被采纳,背着石块投河而死;介子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给晋文公吃,可晋文公回国后却忘记了他,结果他在山上被烧死;尾生跟人在桥下相约,那人没来,河水冲过来他却不走,抱着柱子淹死。这些人为了仁义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念,难道贤人就是这样的人吗?难道人们要效仿这样的人吗?而这种人又和那些为了争利而死于非命的人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受了外物迷惑而丧失本性的人罢了。”

丘只觉得热起来,想端起碗来喝口水,手又微微发颤。跖停下来看看孔丘,见他不说话就接着说:”先生远来到这里如果是来给我讲鬼怪的事情,那我是不知道的;如果是来讲人间世的,却是清清楚楚,我也看得明明白白。人生在世上寿一百岁,中寿八十岁,下寿不过才六十岁,而这些已经是活得长的了。再说这几十年里也是忧愁烦恼居多,一个月能真正开开心心笑一笑的不过只有四五天而已。

“天与地是无穷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们把有限的生命寄托在无穷的天地之间,生命的及逝而去就像骐骥过隙那样一闪而过。如果我们依从本性就能生活幸福、道德昌盛、每个人心境愉快,可先生却教人放弃自己的本性,去遵守你那难以企及的礼义来行事,那不是愚蠢至极的事吗?”

丘早已经大汗淋漓,这会儿自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觉得跖说得不错可有万万不可,心里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向跖拱拱手就往外走。跖一见孔丘忽然要走,忙站起身,”先生这就走吗,我看天色不早了,一起留下吃饭吧。”

丘蒙蒙胧胧听见”吃饭”两字,忽然想起茶摊主说跖吃人肉的事,赶紧出了帐篷快步跑向自己的车子。不想这山地不像大路平整,一脚正好踩在坑里,摔得吭哧一声,只觉得这脚崴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

颜回和子路已经在外面说了半天,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子路心里有气,正拉过一个人来质问,忽然看见孔丘猛地从帐篷跑了出来,还一跤摔得起不来,赶紧扔下那人跑过去扶起自己老师,却看见孔丘面如死灰,心中着急叫了起来,”先生,先生。”

丘回过神来见是子路,”快扶我起来,咱们赶紧走吧……”

“是,是。”

这会儿颜回也过来了,两个人扶着孔丘上车,颜回驾起车疾驰而去。身后的人自是笑成一团,不一会儿见他们跑得没了影儿,便各忙各的去了。

(三)

“先生,我看这个孔丘挺了不起的……”趾送走孔丘走出帐篷,迎面正碰见阿周。

“嗯?”

“我看来游说先生的人来来回回也有好多人了,可每次他们说了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被先生说得心服口服,自愿留下来跟随先生。可这个孔丘和先生说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留下。可见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跖抿嘴微笑道:”阿周那你说是他说得对还是我说得对呢?”

“先生说得自然是对的。不过我刚才听孔丘那两个弟子跟我们说什么大家如果都能守礼义,这世间就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倒也觉得挺好……”

“嗯,的确不错呀”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说得很好做起来却太难了。”阿周想了想又摇起头来,”用礼义来约束一两个人是很容易的,要约束一个国家的人就很难了,想让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全部都守礼义,这事恐怕是不能成功的。按先生教我们的说,这就是让人们违逆了自己的本性,所以是不行的。”

“阿周,看来你懂了。”跖高兴起来。

“可是先生,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孔丘教人们违逆自己的本性,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却被人们称为贤人。先生你教人们恢复自然,心性畅快,反倒被大家骂成强盗,这是为什么呢?”

跖不回答只是慢慢的走,阿周也就跟着。他们的帐篷扎在山脚下紧挨山林,跖走到一棵大树旁边,手抚摸着树干,”阿周,你说是这参天大树的用处大些呢,还有那娇艳的花朵用处大些呢?”

“大树能用来建房造车,花却好像什么也干不了……”

“是呀,可是你说这世间是养花的人身份高些呢,还是那种树的人身份高些呢?”

“先生我懂了,你是想说世人被这些美妙但不中用的东西所迷惑,反而忘记自己生存的根本了。”

跖拍手笑道,”对了,对了。阿周你学得真快。快回去吃饭吧,天都这么晚了,你父母一定着急了。”

跖看着阿周跑远了,便去找子来,”子来,你一会儿去和大家说一下,我们转道去陈吧,不要去滑了。”

“好的,先生,不过这是为什么?”

“我刚看见我哥哥来的信,原来他在滑那边。我们如果这么一去,恐怕会给他添很多麻烦。”

“好,我一会儿就去和大家说……先生,看你刚才一直招呼那个什么孔丘,也没做饭呢吧。我这正做好饭,留下一起吃吧……”

(四)

柳下季这天去街上买菜,正拣着一堆萝卜,抬头看见街对面孔丘坐在一辆小马车上走了过来,前面还有两个兵开路。柳下季心中奇怪就”咦”了一声。这菜摊主也看见了孔丘,”啊,那不是大贤人孔先生吗。”

柳下季更是奇怪了,”这是?……”

“呦,你不知道呀,这孔先生可是我们大恩人,他单凭一己之力就劝那盗跖改了道,我们这里也就平安无事了。王也高兴了,封他了个什么护国大国师。不过人家扶危济困哪在乎这虚名……”

这时孔丘走得近了也看见了柳下季,忙叫人停下车。丘的脚还没好全,一瘸一拐地下车走到柳下季面前,”下季兄……”

“先生见过跖了?”

“是呀。”

“跖他还好吧?”

“嗯……挺好的……”

柳下季看看丘的脚,”先生还好吧?”

孔丘愣了一阵长叹一声,”唉……我真是自找苦吃,没事跑去摸虎头拉虎须,差点葬身虎口啊!”

柳下季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两个人呆立半天,孔丘拱拱手,转身一瘸一拐地上了车。柳下季看他走远了,转身继续买菜。那摊主看柳下季是滑国大恩人的朋友,最后算钱时还打了八折。

五 尾声

(一)孔丘周游列国终不成,前484年回鲁,修《春秋》,前479年卒。后世尊其为儒家之祖,称为孔子。迁《史记》有传《孔子世家》。

(二)世传盗跖为利死于东陵,卒年不详。

注:源自《庄子》杂篇之《盗跖》

                                                                    霏昀

                                                                      2004.8.4

                                                                 二稿 2004.12.25

长大在成熟之边(三)

科学家说一个人一天最好能睡够八小时,18岁以下的人似乎还应该多一点。不过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并不适用。下午6点左右到家,饭后是一大堆作业,日益临近高考大部分人还会自觉"加练",洗洗漱漱,于是能快11点睡觉算是一般早晚。早上7点多到校,6点左右就要起床。如果家离学校远一些,想睡够这8小时实在是有点困难。

第二节课8:20开始,还是语文,讲卷子。想想3年高中一共也就那几本书,能讲的实在不多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大家每天主要也就是做卷子讲卷子,实践出真知吗。好在语文老头的知识还算丰富,卷子讲起来也不显得很闷。
下面大部分人都还听着,这时候了,老头也就对有些人忙自己的事情也采取了宽容的态度。苗嘉飞听得还算认真只是偶尔有点走神。牛杰看着自己90出头的分数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张希桌上摊开的语文卷子下面还露出半张英语,第四节课就是英语这会儿他自是奋笔疾书。女孩们还是很认真的样子——其实苗嘉飞一直怀疑是不是女孩们也是常常走神,只不过人们习惯说她们很认真而已。而可怜的林次朋就不幸属于开始提到的家离学校很远的那一类,于是这会儿他已经有点昏昏欲眠了。

"林次朋。"老头大概也看出来了,"第一题C选项第三个词怎么念?"林次朋赶紧打起精神拿起卷子,看了一会儿,"发爹……"班里哄得笑起来。语文老头也哭丧起脸。苗嘉飞赶紧偏过头小声道:"发嗲,嗲。""噢,噢,不对,刚才念错了,应该念‘嗲’。""嗯,这次念对了。其实这第一个拼音题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多做题,多查字典。这次见过这个字,下次就不会还‘爹’,‘爹’的了。"大家又笑起来,老头边说边朝林次朋点点头示意,林次朋看见就赶紧坐下来。
高三到这会儿,一共就语数英理化生六门课要上,每天同样的课程翻来覆去打滚本来就不是什么令人振奋的事。而老头年纪大了,平时是有课时才来下课了就走,所以他自然希望能把课都调到一起上少跑几次。结果今天一上午就要连上三节语文,每次讲到最后老头自己都会有点心不在焉。林次朋如果那时犯困也不能怪他,只是这才刚上第二节课,还早了点。

9:00准时下课,老头一分钟也没拖——估计他也累了,一会儿还有一节课,先回办公室养精蓄锐。学校的作息时间表上这时本来要有30分钟的间操。当然那是对高一高二的小孩子们而言了,再有两个月就走人了谁还做操呀?于是这段时间就改成了自习。刚改过来的时候张老太还常常来"视察",现在也渐渐少了,全凭自觉吧。大家也都明白这点,所以班里挺安静,想看书的就看书,做题的做题,没事的也可以小声聊聊天。林次朋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下节课更有精神一点。这会儿他睡得很香,全不受操场上传来的阵阵广播体操声音的干扰。

苗嘉飞并不喜欢林次朋有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显得太刻意了。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一点棱角呢?但是刻意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不是太孩子气了呢?所以苗嘉飞有时会觉得林次朋的一些行为不那么自然,比如对老师的一些诘问或者故意找一找老师提出要求的漏洞不去执行等等。除此之外,他们是很不错的朋友。

学习方面林次朋就像欧洲几大联赛里的一些中小球会——每赛季都不会有太大的投入,但也总能为联盟杯的资格奋斗一下——他每次都在一个中游上下的位置上不会有太大偏差。而由于平时显得吊儿郎当的表现,每次家长会上张老太都会和他父母说,"名次还可以,就是平时不太努力了。如果再加把劲肯定还能考得更好。"估计为了这个父母也没少絮叨他。但可能他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了解还不如嘉飞更好一些——代沟总是存在。林次朋这样的人如果他去发奋学习,每天拼命做题看书,估计会名次不升反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头悬梁"的精神固然可贵,却不是放之于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而林次朋旁边正朝着一道解析几何发呆的牛杰就充分证明了一点。即使林次朋有一点努力学习的愿望,看见牛杰估计也会打消掉这种想法。每天像熊猫一样的两眼充分证明牛杰的努力程度,然而往往还不如林次朋的成绩却不能证明这种努力的效果。每每林次朋私下发表自己那一套"努力无用论"时,牛杰就是最好的反面典型。如果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行弗乱其所为"的话,那牛杰离圣人的距离大概已经不远了。可惜牛杰自己并不这样想,反而是对本身的智力产生了怀疑。

"努力有用,但要适度有效",这恰好是嘉飞这次语文考试作文的论点。

2004-11-13 

亦真亦幻

上古常有人遭异兽所迷惑,陷入幻境不能自拔,终被吞噬。

亦真亦幻

二胖子下底后横推中路,我在后点抢在防守队员前面推射进门。

"好球!""不踢了,撤吧,累死了。""行,走吧。"

我在场边坐下换鞋。二胖子在一旁喝水,"嘿,我看你最近心情好多了,没事了吧?""还行吧,过去了。"我答道。"那就好,那就好。"二胖子沉吟着,"我听说你最近在外面租了间房,从宿舍里搬出去了?""是呀。""嗯,换换环境,对你也有好处。"我换好鞋站起身,"走吧。""好。听说《Matrix》的虚拟实境版已经公映了,周末一起去看吧?""我看看吧,最近挺忙的,周末可能有事。"……

我打开屋门,一阵哗啦哗啦声。今天我下课早,Lydia还没有回来。我把包扔在自己的桌子上,进厨房开火做饭。平时我和Lydia的课都很忙,一般就在学校食堂解决。但是每周二晚上都会回家一起吃饭。Lydia是个大小姐,家务方面基本上什么是都不会,这做饭任务自然是落到我头上。

饭刚摆上桌子。"嗨,回来了。"Lydia还挺会挑时间。"哼,刚做好饭,回来得还挺是时候。""嘻嘻。"Lydia放下东西,把椅子搬过来吃饭。

"知道吗,最近有个小师妹在追我。""嗯?嘻嘻,长得好看吗?""一般吧。""我说除了我这样的美女,别人也不会追你吗。""哼。"……

"如果有一天真有一个比我好的女孩喜欢你,你会不会不要我了?"Lydia忽然低声问我。"当然不会了。""真的?""当然啦。"我想亲亲她,于是就低下头把嘴唇贴近她的脸颊,然而那荡起的波纹却又让我想哭。

"你为什么不理我?"小A下午约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嗯,没有呀。""你装糊涂吗,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对不起,我……"我们俩呆呆地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还有事吗?我晚上要赶个实习报告,没事我先走了。"这么坐着,实在让我尴尬。小A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你就这么走实在是没有风度。"我无奈只好又坐下。又是一阵沉默。

小A一直低着头,终于好像下了决心似地,"做我boyfriend吧。"我一愣,虽然我知道小A是个大胆的女孩,但是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长久以来我都不会干脆地拒绝谁,只是用冷淡的态度来表示自己不感兴趣,然而这一次小A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对不起,但是我有女朋友了。"小A似笑非笑地瞪着我,"对你来说,这可是最不高明的理由。""是吗?但事实就是这样,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必须走了。"我站起身,顾不得小A的眼神,匆匆走出了食堂。

我打开屋门,又一阵熟悉的哗啦哗啦声。Lydia正在自己的写字台前敲东西,"回来啦。"我微笑地看着她,"怎么,晚上事情很多吗?""是呀,统计的作业好难写。""我也要赶个报告,你忙吧,别管我了。"

当、当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谁呀?"。当、当,那人也不回话只是敲。我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却看见小A站在门外。"让我进去。""这么晚了,你有事吗?明天再说吧。""让我进去。"忽然Lydia在里屋问道,"Jacky,是谁呀,这么晚了。"小A呆了一下,然后猛地推门走进屋,我没法子拦住她,只得跟着她进屋。

小A看见Lydia,先是一愣,随即转头望着我,冷冷地笑起来,"难怪别人都说不要和死人争什么。""对不起,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我有点紧张。"我偏要说",小A转过身对着Lydia,"这个影子就是你所谓的girlfriend?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帮了你那么多,到头来却输给了这个影子?!我真是傻得没边了!"Lydia迷惑地看着我,"Jacky,这是怎么回事?"我对着小A生气地说:"实在不好意思,但这就是事实,你必须走了。"

小A不理我,转过去朝着Lydia,"怎么回事?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你根本不是Lydia,只不过是计算出来的投影。真正的Lydia半年前出车祸了。这个笨蛋接受不了这一切,就把Lydia的记忆up到电脑里,让Lydia在虚拟里继续活着。他又弄了这个小屋,把虚拟和真实世界从这里相互投影。"小A扭过头看着我,"这样你又可以麻痹自己了,对吧?你这个白痴!"

"走,请你马上走!"我下了逐客令。"我当然会走,我不会笨到为了个白痴去和死人争宠。"小A已经走到了门口,"这简直是荒谬之极!不如让我们看看这个屋里到底有什么?"原来我没留意,小A已经走到了小屋的电闸旁边。她猛地拉下电闸,一下子灯全灭了,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然而在这黑暗里,我却看得清清楚楚,Lydia已经不见了,包括她的写字台,她的笔记本、椅子、背包,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因为系统停止了工作而消失不见了。一下子因为失去了一半东西而显得空荡荡的屋子里,我和小A冷清清地站在那里。

我觉得很冷,而且特别想哭。我不知道我们沉默了多久,小A温和了下来,"Jacky,别这么傻了,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这些不是事实。电脑也许可以虚拟现实,但是它不能虚拟你的心。跟我走吧,忘了这些。"我懂她的意思,却不能控制地恶狠狠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生活在虚拟里碍着你们谁了?我就愿意这样,愿意麻痹自己,我没有妨碍你们,你们也别来管我!你给我滚出去,滚!"我不顾风度地大叫起来。黑暗里我看不清小A怎么了,只听见她跑远了的脚步声。

我平静了一会儿,走过去关上门合起电闸。灯亮起来,一阵熟悉的哗啦哗啦声,那是系统启动时读盘的声音。Lydia又站在了刚才那个地方,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的都是真的,对吗?"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Jacky,你太傻了。"Lydia低声说。她走过来抱住我,我感觉不到什么,却知道虚拟中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温存。她把头贴在我的胸前,我恰好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眸子里滴落下来。这是今天第二个女孩因为我而哭泣了吧。我从她的怀抱里抽出一支胳膊,伸出手指想替她拭去那个泪滴。然而手指落在那里就像点在水面上一样在她脸庞上溅起一道涟漪……

终于我再也不能自已,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2004-10-27 10:30

我的什么时代

我他妈真的想死。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吧,记不清了。

躺在床上,宿舍里其他人都去上课了。真他妈不知道早上这破课有什么可去的,内容没意思,讲得也烂。当然我这么说也很不公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节是什么课。不过大学的课都差不多,想想就知道,去了也是睡,还不如在床上睡得舒服。

我不知道当初怎么考上的大学,记得高三的时候所有人都他妈对我绝望了。后来居然莫名其妙的考上了,真是奇怪。那段时间我爸妈逢人就说我平时吊儿郎当,可是脑子好用,稍微用点功就不必别人差。现在想想真是放屁,肯定是卷子判错了。

又躺了一会儿,没什么睡意,我下床打开电脑——他妈电脑这东西就是好,你可以明目张胆地打着学习的幌子跟家里要钱,其实就是买了个游戏机——趁它启动的时候去洗漱。一进水房就看见小D在那里刷牙。"你丫又逃课!""你他妈睡糊涂了吧,今天礼拜六。""嗯?是吗……""傻X。"

原来今天是周六,那我他妈那几个同宿舍的不是忙生意,就是书呆子去自习了,剩下那几个本地人应该是回家了。这么一看,其实上大学对我也有个好处,一个人跑到外地怎么都是爽。如果现在让我每周都得回家,我他妈非疯了不可。

刷完牙回来,电脑已经等在那了,真乖。叼根烟,上网看了看新闻,都是垃圾。开开qq,发现小A在线了。这小姑娘也是外地来这上学的,聊了有几个月了,见了几次面,还算可爱的小女孩,就是有点假。今天倒是挺清闲的。和她聊了一会儿,就约她晚上出来见面。

中午上铺的书呆子回来了,一进门就说我又在屋里抽烟了,赶紧开窗户通风,还拼命的咳嗽说自己讨厌烟味。妈的,什么时代了还装乖宝宝,装什么装。早上没吃饭,中午也不太饿,干脆不吃了。饥饿能让我清醒。看看班里那些肥头大耳的胖子,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子。

下午挂了会儿机,无聊起来。没意思也就觉得饿了,上床躺着看看杂志,看着看着睡着了……

醒过来也不早了,洗了洗头,打理了一下就出门了。

小A今天的发型和她的衣服不他妈怎么搭配,不如平时显得可爱。本来说来市中心逛街,可她他妈突然又说想看电影,女人就是反复无常。

《新警察故事》成龙老爷爷的新片,剧情编得真他妈假,女的也难看。小A说谢霆锋还是比较帅的。我倒是觉得吴彦祖的神经病演得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剧情无聊时,接了几次吻也没什么感觉。

看完出来吃晚饭。逛街。找家小旅馆。开房。做爱时依然没什么感觉……

我坐在床边,烟灰弹在地上,回头看看小A,睡着的她的确比较可爱,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他妈假,像个小孩。不知道我睡着的能变得可爱点吗?

我想死,这个月第几次了?

我他妈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其实我不想活得多好。不论将来干什么,车上卖票还是当个保安什么的,我都愿意。我不想出人头地,不想挣多少钱。我只想过自己选择的生活,平平淡淡的活着。

可他妈这个混蛋社会说你不能这样,于是你就不能这样,否则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人来烦你。我他妈讨厌别人来烦我。

想着想着,我忽然特别伤心,于是就默默地哭了。

其实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谁不是在无时无刻的寻求能安慰自己的人呢?而又有谁能来慰藉我呢?

                                                             霏昀

                                                               2004-10-15 23:16

叶雪

晚上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好早,枝头的叶子还没有落尽,几片坚持的还努力的挂在那里。然而雪已经来了,压向枝头。所以那几位仅有的坚持者,也抵挡不住了,飘向地面。于是呢,心型的落叶与六角型的冰雪就这么交错地从空中坠落……

这究竟想说明的是天空的爱意还是天空的冷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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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的挂在枝头,天气冷下来有一段时间了。开始的时候并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和周围的颜色由翠绿变成亮黄,我当时想这没什么大不了。接下来,周围的伙伴们开始不断的一个接一个的落向大地,这些也是意料之间的事情。从我们发芽的那一天起,我们的父亲就不断地向我们讲述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生生不息的循环,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生长的原动力来自大地提供给我的养分,如果说我是你们的父亲,那么大地就是你们的祖母……"

"你们最终是要离开我,从天气转凉的时候开始。大多数时候都是随风飘离。但风不是你们的归宿,也许你们可以飞翔很远很远——甚至远到我都看不见的地方。然而你们最终还是会降落,这里或者那里,却都是落向大地,回归大地的怀抱。这是你们注定的美好的归宿。落叶归根,所以才生生不息……"

以后的事情呢,就像父亲说得一样。一端时间之后,天气凉下来,越来越凉。虽然在我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经历这样的变化,但我知道,春雨滋润、夏蝉鸣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因为秋天来了。

到了今天,原来的玩伴们都已经离去了,或者飘落远处,或者直落大地。现在这个枝头,就只剩下我还在"留守",旁边的枝头已经空空荡荡没了叶影,远处零散的还有几个兄弟在那里,离得好远,说不上话,所以看起来也像我一样孤孤单单。也许也像一样我在等待……

"接下来,天气会越来越冷,等到冬天来了连我都会睡去,直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才醒来。不过当然冬天有很多时候也是很美的,特别是下雪的时候,冰花从空中折转飘落,像天使们一样,很美很美……不过你们可能看不到……"父亲的话,我还记得。

所以我在等待,因为天使还没来。

父亲已经很少说话了,我想他已经准备睡去了,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还会和我说说话。其实父亲很健忘,他从来分不清楚我们这些孩子。也许他真的是很老了,或者因为在半睡半醒之间所以迷迷糊糊,有好几次我想再问问他雪的事情,可是看着他那昏昏沉沉的样子,也就放弃了。

"今年天冷得好快……"这是父亲和我说得最后一句话。

天又黑下来了,记不清这是第几个降临的夜晚了。其实也不是记不清,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记不得,而是开始没在意,等到想去记住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开始太久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天气就像父亲说得那样,夜晚更是尤其冷得厉害。我想也许哪一天等我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在地上了。

迷迷糊糊的,第一片冰花打着转从我面前飘过,接着第二片、第三片,一片接一片……

"这就是雪吗?"我清醒过来,兴奋不已的问父亲。

父亲已经醒了,但他没回答我,只是微笑。我发现其实父亲并不老。

我仔细的观察着天上下落的冰花们,生怕遗漏了这美景的细节。也许天气还不够冷,雪并不像父亲描述的那样"很大的雪片凌乱交错的片落",而是细细密密直落的雪丝里夹杂着偶偶尔尔飘转的雪片,落在大地,染白地面。于是大地看上去,就好像已经盛装起来,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很好看……
忽而左边远处的枝上那片叶子离开了树条,在风中和雪花打着转飘过来,到我面前时他大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也是在等这天吧?"

"是呀。"我对着飘远的他,大声说。

……

"嗨,你的形状很漂亮,心型的……"六角型的雪花好象展开翅膀的六翼天使,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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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后看见,昨晚的初雪降落后天气还没好转。在今早阴沉却分外爽朗的天空下,积雪把大地打扮起来,而被雪压弯的树枝上,本来还有的几片黄叶,全已消失不见,而被夹杂到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冻雪堆里了。

有时候我不禁想,在下一个晴朗温和的天气之前,落叶和落雪就可以这么依偎,纵然给对方带来的只能是凋零和寒冷,却是幸福而温暖。也许时日不多,抑或相见恨晚。然而等到转暖的时候,就坦然地默默分离去肥沃和滋润身下的大地,去孕育新一轮的循环。

至于爱情呢,也是差不多。

                                                          霏昀

                                                           03.12.19 00:14

《三棱镜》也许已经不会继续了,将原来的构思独立成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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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躺着,渐渐觉得身上热起来。越来越热得难受……

猛然睁开眼,床、桌子连同屋里的一切通通不见了,而看见的就只有一片橘色。
我不由得心里一阵慌。"有人吗!!"我大叫却喊不出声,只听见耳边有人夹在寂静中吃吃的笑。接着我转过头就吓了一跳。
一个全身裹在自己淡青色翅膀里的人站在那,看着我……而他的笑——完全是冷笑。
"你是谁!!"我跌坐在地上。
"太阳之子的附庸。"背后在刚才没人的地方又有人说话。
"谁,谁在那!!"我拼命转过身,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我自己的影子。
"我?我就是你,不是吗?"影子说。
我咽了口唾液,"我在哪?""你哪也不在……""他是谁?""魔鬼。"
……
"离开这里。""什么?""离开这里,你想吗?""怎么离开?"
……
"去杀了他。""谁?我?""是。"
……
"用这个。""什么?""你没看见吗?就在你身后。"
我第三次转过身,一杆长枪戳在地上……
"隆基亚斯之枪,粘有圣子之血的东西。杀了魔鬼,然后你就离开。"
我颤抖的把它从地上拔出来,看了看影子,又看了看长翅膀的人——他在笑,完全是嘲笑。
"去吧,你别无选择。"影子。
我颤抖的朝他——或许是它,走过去,他还在笑……

……
疼,冰凉的疼。我重重地撞在空气上。
"什么?""什么都没有。""不,这里分明……"我指着空气,接着在那里——我指的地方,不,应该说围着我的四周幻出一圈铁栏,圈我在内。
我惊恐的转身看影子,却发现原来笼子的门就在他指引我走的路径上"啪"地关上了。
"你……骗我!"我愤怒道。
"没有,我就是你,我骗不了你,除非你自己骗自己……"影子划到我和翅膀之间,翅膀还在笑——完全是幸灾乐祸的笑。
"你……你!"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几乎已陷于疯狂。我怒喝着抛出手里的那个东西,不知那里来得那么大的力量,枪笔直的飞出去,穿过影子,接着被翅膀灵巧的躲开了。于是翅膀笑得更欢了。
看到这些,我颓然坐在地上……
"你为什么这样?这里有什么?"影子问。
"你看不见吗……"
"我看见了你看见的,但我自己看不见,你看见真是那样吗?"

影子的宽度变换了一下,这样我知道他是转过身在和翅膀说话。
"或者说,你真的看不见吗?就在后面。"
我抬起头,和翅膀同时看见,抛出的枪没有落地,而是悬在空中,就想钉在墙上一样……
翅膀不笑了,淡青色的双翼猛的展开,腾空而起。瞬间的飞矢速度,然后重重的撞在空气上。
惊慌的尖叫,不象是人声……接着是又一次腾空、撞击、落地……

"向下看。"影子再一次转身。
橘色淡开,一只巨大的手掌……
"你们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抬起头——虽然我不抬头也知道是谁——看见了释迦的金身。
他也在笑,笑得那么慈祥,目光中充满了博爱,而我却在其中看见了阴祟……
他就这么笑,翅膀还在嘭嘭地一次又一次冲击,而我坐着不动……
影子……影子在哪?……
影子在天上,从他的折射,我看出他在向空中看,释迦也就跟着看,看什么呢?我看不见,但我可以看见释迦惊慌的脸。
一直微眯着的眼睛圆圆地瞪者,微笑着上翘的嘴也张开……
我看不见,但我看见了他们看见的。
我看看关着我的笼子,再看看对着空气徒劳着的翅膀,还有惊慌的释迦,不由得吃吃笑出声来。
"别笑了!!"释迦不顾姿态的伸长脖子大叫。
翅膀已经累得落到地上喘气。
于是我放声大笑,笑得泪流满面……

我听见影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真的看见了吗?就算别人能让你看见,但你自己真的看见了吗?"

黑了,接着,突然,周围。

2003-9-25  

你真的爱我吗?

:"你真的爱我吗?"
:"那当然了。"
:"既然你那么爱我,为什么我却那么恨你呢?"
:"……,你知道让一个人恨你有几种方法吗?"
:"不知道。"
:"有两种方法。"
:"是吗?"
:"杀了他,或者爱他。"
……

我一直以为在我对她说我恨她时,
她会有一丝讶异。
然而她那美丽的眼色却如常一样平和似水,
就好像她事先知道我要说,
就好像如果我不说,她就会讶异一样。
于是我知道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中,
我永远的输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恨她,
正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爱我一样。
也许当一个你不爱的人深爱着你的时候,
她对你的爱本身也成为了一种甚至是唯一恨她的理由。

我不知道怎样她才能放弃。
也许正像她所说的,
让一个人恨你的方法只有爱她或杀她。
我不爱她,
难道我杀了她吗?
也许在她死的时候她会有一丝恨我,
但当我的恨失去了载体,
它还会存在吗?

或者如果我就此死去,
她的爱与我的恨都会消失,
然而如果失败意味着继续生存,
那又有多少人去向往成功呢?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洞悉天机又无法洒脱的人了,
而我所能庆幸的只能是还有许多事我不知道答案。

于是我就在这不能相爱,
也不能相恨的漩涡中,
弥足深陷……

:"你真的爱我吗?"
:"那当然了。"
:"那我是你从小到大一直想要的人吗?"
:"……,当然是了。"
:"既然这样……我们结婚吧。"

2003-8-25

长大在成熟之边(二)

今天的作业并不多,张希之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抄着,抄到大题时还有时间看看做对没有。在这种整天的题海中,做题做得一时糊涂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果然张希之正抄的这道题就做得不知所云。
又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对,张希之决定再找别人的看看。
"早呀,哥。"张希之不抬头就知道谁在跟他打招呼,接着他抬起头朝她露出他那个颇为经典的微笑。沈恩蕾也开心的朝他笑笑。

恩蕾的位子就在陈婧的旁边——也就是苗嘉飞的斜前边。
苗嘉飞看见她走过来,先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说实话嘉飞并不太喜欢这个女孩,虽然她长得还过得去,但他还是觉得女孩应该更文静一些。不过既然她是自己好朋友青梅竹马的妹妹,嘉飞也就和她保持良好的关系,特别是她和张希(算是大家对张希之的昵称吧,省略一个字叫起来方便一些)的关系在大家眼中比兄妹要"暧昧"得多。

高中之前,张希和沈恩蕾家在一个院子里,加上同院的一群孩子,他们是一起玩到大。小学也是在同一所学校上的,绝对算得上青梅竹马。然而初中两个人却考到了两所学校,为此她还哭一场。不过两所学校离得还不算远,于是张希经常去恩蕾的学校,两个人还经常一起回家——这些可是被年级里初中时和他们分别同一所学校的人大肆宣传过的。到了高中,他们两个人不仅考了一所高中,而且还进了一个班,但原来住的那个院子却拆了迁,张希家搬到了嘉飞的旁边,而恩蕾家则是反方向。不知道这是有缘还是没缘。

班里大部分人都看得出张希这个妹妹对张希可是很不一般——这也是苗嘉飞不喜欢她的地方,女孩的情感还是应该内敛一点吧——不过张希怎么想,大家还不很清楚——整天笑眯眯的人就像整天冷冰冰的人一样让人看不清,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同——但嘉飞觉得张希对他这个妹妹不止兄妹那么简单。他挺喜欢她,这就是嘉飞的看法。

"恩蕾。""莫璇。"沈恩蕾边回应陈婧的招呼,边放下书包。接着女孩们便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
四五十年前,人们起名字大抵是"建军"、"建国"、"淑芬"之类占了主流;三四十年之后,情况改观了不少,但是像"超"、"志什么(后面接着‘高远宏大’一类的字)"、"莹"这样的名字还是泛滥得很。特别是现在的家长很喜欢一个字的名字,尽管两个字的名字读起来往往更有韵味。于是有些个性的人便又给自己起了些好象昵称一样的别名。陈婧在高中开学自我介绍时,就说过大家可以叫她"莫璇",不过现在还是只有和她关系最好的姐妹才这样称呼她。

人们间间隙隙的走进来。7:30开始上课,一刻不到,人已经来齐得差不多了。今天作业不多,只有偶尔几个不幸起晚的还在那里努力着。其他人有的在那里看书做题,有的在补觉,还有的在和前后左右的人聊天。苗嘉飞拿着书向后侧坐着和林次朋聊着各自对球员的看法。
大概还有十分钟上课时,班主任张淑芳(典型的四五十年前的名字)进来了——一个老太太,恐怕有五十多岁了,每天这时候她都要进来"视察",果然她一进来聊天的声音就小多了,人们都开始埋着头在那里各做各的,张老太则站到讲台前环视整个教室还不时满意了似的点点头。
林次朋趴在桌上,双臂叠着被头和物理书夹压在中间,眼睛直视着一行行的汉字,百无聊赖,已经快要"神游"了。
"林次朋。"
林次朋回过神,知道是张老太在叫他,于是恩了一声抬头用尽量茫然的目光看着老太。
"你边上谁没来?"老太问。
林次朋没回答先笑了一声,于是跟着又有几个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牛杰很少迟到,甚至可以说他比别人更守时,他的错误在于他常常比别人来得晚一些。比如说今天当他进校门时,离上课还有足足五分钟,而牛杰的不幸是大部分人这时都已经稳稳的坐在教室里了。
牛杰推车冲进校门的速度大概是全校最快的,原因之一是他进校门时周围极少会有人妨碍他的冲刺。因为校内不让骑车,所以当牛杰推着车顺着教学楼侧狂奔时,地砖接缝处的凹凸会使他那本就有些陈旧的破车颇受摧残以至发出叮叮当当的呻吟声,配合着书包在他背后颠簸中的喘息,常常会引发一层等待上课的高一小孩们的注目。
总的来说学校为每个班预留放自行车的地方还是基本够用的,不过人们通常不会把车放的那么紧密,所以每次牛杰还要在把别人的车们搬出一道空隙上浪费几十秒,尽管如此他的车子通常还是会露出半个后轮的"尾巴",格外醒目。
今天当牛杰冲到六楼的教室门口时,正撞上老太从里面出来。结果是上第一节课的语文老头适时的从走廊另一侧的拐角处出现,使本来要面对张老太絮叨的牛杰只被瞪了一眼。于是他赶紧低头走进教室,在几声吃吃的轻笑声中坐到位子上。

2003-08-23

长大在成熟之边(一)——并序

之所以写这个东西,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想写一个真正的小说。虽然也写过《痴儿》、《玻璃》之类的文章,但整个看来那些不过是最初步的尝试罢了——《痴儿》没有完全的情节构思;《玻璃》是写到一般写不下去了,也是我自己退缩了。
然而如果真的是一个想不断历练自己文字的人,我想到一定阶段没有人能抵制写一点小说的诱惑——小说中需要对文字的运用的能力和散文、杂文不是一个数量级,仅仅构思一下就会有这样感觉。所以我一定要做,一定会做,至于时间——就在现在。
关于题材,我想除了学生生活,我没有资格去写其他的东西,这是我唯一熟悉的。关于内容,我也不会刻意去临摹曾经经历的东西,这不会是一个"回忆录"。关于人物,这里有我的希望、我的钟爱、我的反叛、我的不以为然、以至于我的厌恶,但最终他们都是可以真实存在的人——即使他们不是。关于风格,除了我的文字,还有的就是平平常常。
我唯一想做的只是老老实实写一个朴实的东西,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寄希望别人的欣赏和共鸣。抛开讽刺与嘲弄,那是我的稚嫩;抛开哗众与取宠,那是我的肤浅;抛开矫情与滥情,那是我的自以为是……一切都回归最初的平实。
这就是一种尝试,就像题目一样,对于我,这就是一种长大,
——长大在成熟之边。

2003-08-03

 

晨光透过窗帘亮在床头,于是苗嘉飞便醒了。他侧一侧头,眯起有些近视的眼睛,努力看清墙上挂钟的时间——5:50。听见厨房里的乒乓声,知道了还好老妈没有睡过,接着他就翻身平躺起来,全身放松,使自己尽可能的舒服一些,享受这起床前的10分钟时间。

包括苗嘉飞在内的大部分高三考生都不知道在这个无课可讲的时期,如此早的起床除了作为两年以来的一种惯性,还有什么的确意义。事实上如果能多享受一小时的睡眠,在每天不断讲解不同又相同试卷的过程中,也许能获得更多的效率。然而就连正迷迷糊糊的苗嘉飞也知道在高三只是愈加紧张的逻辑推动下,任何提出这种说法的人都会被认为是疯了——即使人们可能暗自赞同着,也就是说他这时的睡眠时间已经没有10分钟了。

"起床,苗嘉飞。起床起床,该上学了。"老妈不失时机的准时。
怀着这种想法,苗嘉飞不紧不慢的坐起身穿衣服。老妈走进来发现他已经起来了,也就不说什么的出去接着弄吃的了。
苗嘉飞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努力着摆脱刚睡醒的混沌状态,然后上身一仰再一次躺下了。再多睡一会儿也好。而当听见老妈因为他半天没动静又走过来的脚步声,他起了来,出了房间。
骑车上学要半个多小时,十几分钟后苗嘉飞吃完饭骑车出门了。

春夏之交的早上,尽管阳光略带雾意但已颇为光亮地撒向路面,然而路上仍是行人寥寥,路面的清洁也就尽现出来了。大概只有环卫工人,比我们起得更早些吧,苗嘉飞骑着车。
6点14分,准时到达家附近的路口。苗嘉飞单脚落地撑住车子,双手叠着搭在车把上,回头张望,等着。一分多钟不到,又一个人蹬着单车骑了过来。尽管有点近视的眼睛看不太清楚,不过那与自己身上校服一样的颜色还是很清晰的。于是嘉飞一蹬车,也骑了起来。
"早。"简短的招呼,张希之紧蹬几下,追上来并排。
"鸟人,你又迟到了五分钟。你每天都迟到,以后咱们约六点十五好不好??!"
"别!"张希之摆摆手,"那我得二十才能到,你既然知道晚点到不就好了?"
已经晚了四分钟,苗嘉飞没说话,早到这一分钟还能讽刺你一下……
"今天除了物理,还有什么作业?昨晚上把幻世录2通了,结果什么都没写……"
"你真闲。英语有几张卷子吧。"
"一般闲。什么卷子?多吗?一早上补得完吗?"
"上课对,不交吧……我也没写呢。"
"那不算,还有吗?"
"没了吧……"

苗嘉飞转过头,看了看他旁边这张被晨风吹得略感凌乱的头发下总是面戴笑容的有点帅意的脸。
虽然是兄弟,嘉飞还是不能了解这个人。在这个分数如此重要的时代又是紧张的时期,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做到洒脱——不是什么都不做的洒脱,而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苗嘉飞从来不认为那些表现的有一点"玩世不恭"的同窗是这样的人,其实大部分人都像他自己不努力去学,但至少在意与其相称的结果——即使表现得不以为然。然而旁边这个人被他怀疑真的有那样的倾向,至少在考试名次从10~100名上不断做"间谐振动"还没表现出明显的兴奋与沮丧,这样的人不像是一般的人吧。但有的时候他也怀疑如此的平静不过是和他脸上那不变的微笑一样,不过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伪装"罢了。

闲聊着,渐渐周围的人多起来,同样的服饰的颜色汇成一条色流涌进学校的大门,接着速度降下来,而继分成几条不同终点的细流。离7点还有不到十分钟,到了的人不多不少,车子放得也还稀稀拉拉。两个人没费什么力气把车子加入指定班里放车子地方上的空隙。
教室在顶六层,仔细想想这恐怕也是学校的苦心,对于部分极端缺乏锻炼的高三学生来说,每天的上上下下,就是一天不多的几次有氧耐力训练了——特别是早上加上负重这次。上到六层,苗嘉飞也不免有点气喘了,现在的运动真是越来越少了吧。

两个人前后走进教室,苗嘉飞把书包摔在桌子上坐下。
坐在后面正奋笔疾书的林次朋抬头打招呼:"早上好。"
"好。"嘉飞对他笑着摆摆手,"又不写作业。"
林次朋也不再多说,低下头接着写起来。苗嘉飞向周围看了看,像平时一样来了的二十几个人里有近一半正在抄作业——张希之也已经不知从谁那里借了一张卷子,剩下有些悠然自得的人中,根据嘉飞的经验还有不少是来得早已经早早抄完的。

进了高中后,一开始不写作业似乎甚至成为了一种风尚,成为一种表现自己反叛和玩世不恭的手段,而后渐渐的这就成为了一种习惯。然而那些大部分思维不是年轻人的老师从一开始就不能理解这种行为,那种"抄作业是对不起自己"式的教育也似乎不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到了高三,随着作业量的增加,主动不写的人又加上那些不堪而被动不写的人,抄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反比情况,往往老师留了越多,写的人就越少了。

苗嘉飞从书包里拿出写好的卷子,他从不喜欢那种反叛式的行为,也许大家都有些反叛,但不应该刻意表现出来吧。对于写作业,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有用的就写,否则就抄了了事——从内心里,大概没有任何学生认为作业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组长,作业。"嘉飞在卷子上写好自己的名字,抛到陈婧的桌子上。

2003-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