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

“你他妈今晚来不?有货”醒过来的时候,留言板上闪烁着Jimmy的消息。我只留给他20个字节空间,他居然还是想办法爆了粗口。我推开窗,废铁镇特有的油香飘进来。夕阳下,远处中京延伸过来的巨大管道正在按时地喷涌着机械电子垃圾。而今天废物中的太阳能板好像格外多,整座垃圾山的顶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让那些拾荒者们搬动太阳能板的的动作很容易辨识。
废铁镇最初不过是中京的一个排污口,然而当那些渴望了解中京家族企业内部技术的人们聚集到这里后,资金、技术、文化的不断投入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达尔文主义试验场。各种各样身无分文又渴望出人头地的人们带着愿望和目的涌向这里,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会变成试验后的残渣,等待死亡或者苟且偷生。半年多以前,我第一次在红龙酒吧见到Jimmy,那时他是个崇拜Heinemeier的毛头小子,一心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牛仔。如今他靠在红龙骗那些和半年前他一样的傻瓜得来的钱换安非他命。我讨厌Jimmy,然而他有时的确能有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我的留言板上有20个字节的空间。

红龙酒吧的门是老板Bati的得意之作。两块乌克兰制的厚太阳能板,上面有一层不沾污迹的纳米膜,白天阳光下刺目得让人望而却步,晚上却能借着周围的霓虹流光溢彩。Jimmy坐在整个红龙最靠中间的位子——他在晒他的货。“货”背对着门口,我进门时只看到背影,是个女人。

女人的脸庞白崭,齐耳的短发,左右不对称,长的一边刘海被挑染成蓝色,淡淡的灰色眼影修饰着眸子。毫无电子配饰的复古上衣,胸前有一行文字——搜索,答案是泛欧伊斯兰共和国成立之前法兰西地区使用的文字,字母排列没有明显的含义。
“她要干嘛?”我问Jimmy。
“通灵。”Jimmy的信息闪烁着。
“操。这什么货,你看她就知道不可能有钱。”
“我教教你,宝贝。这叫女人,美女,你不要有的是人抢,我便宜你,一包双倍纯度的。”
我切断了Jimmy的连接。Jimmy转过头朝我眨眨眼睛。我转向吧台,要了一杯啤酒,盯着Jimmy的信息往来。
Jimmy找到的是“疤脸”Kee,这家伙在赌场和妓女那里呆得太久,以至于连换张脸的钱都没有。他正坐在角落里吻一个妓女的脖子,每次那女人都发出刺耳的笑声。Jimmy连到Kee时,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Jimmy对面的女人,而后又低下头亲那妓女。他们在讨价还价。
有时候,我很奇怪Kee这种人为什么能在废铁镇生存,他技术粗糙、行事莽撞、四处树敌。甚至有传言说他和中京的技术员有过节,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那人没时间或者懒得动手。妓女咯咯笑起来,Kee手摸到她的胸前。
“给Jimmy他要的。”我给老Bati发消息。
“伙计,这不太合规矩。你刚放弃了。”红龙里的交易全在老Bati的监视之下。
“他妈的,我受不了Kee。”
老Bati耸耸肩,打开柜子取出一包淡紫色粉末。“Jimmy,你的药。”老Bati喊了一句。左臂的英制机械手精确地把药包扔到Jimmy的桌子上。
妓女尖叫了一声,Kee猛地把她推到一边,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他盯着吧台这边,横贯面颊的伤疤,让我分辨不出他是在看我还是老Bati。
“Bati,这儿他妈还有没有规矩。”Kee吼起来。
Jimmy低声和那女人解释这争执,他大概会说Kee想抢老Bati给他的粉末。
“规矩是先到先得。‘疤脸’。”
“操,货是我的。谁,你们他妈谁跟我抢。”Kee面向整个酒吧。找死的蠢货。
 “不太好办呀,宝贝,我们刚谈好价,你让我很难做。”Jimmy的信息适时地闪过来,我把杯底的啤酒一饮而尽。
在废铁镇争抢货物这回事时常发生。上次有个刚继承了遗产败家子出现在废铁镇,为了得到他,至少3个赏金猎人和2个职业骗子死了。半年之后,当那个败家子死在街上时,他除了一身二手人造器官外一无所有。不过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想到要为这次的货出手。
Kee的域上交错着3个反对称秘钥加密的攻性屏壁,就他所知来说,这大概是万无一失的保护措施了。不过我曾经在辛普森家族遗弃的黑匣子里抠出过一个算法。于是Kee就站在那里,然后忽然间,他的头猛地向后仰,脖子像是要抻断了一样;浑身僵直,手指痉挛似的抽动着;牙齿相互击打,一绺血从嘴角流出来,大概是咬伤了舌头。半分钟的时间,他侧着摔在妓女脚边,吓得她只往后缩,空气中弥漫出神经元烧焦的味道。接着人们无趣了似的重新回到各自的话题,而2个在旁边觊觎已久的家伙把尸体抬了出去——不过不用多久除了那张疤脸外的其他器官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很帅,宝贝”Jimmy的消息跳跃着。
“真没想到今天要动手。”我点燃一支烟,发消息给老Bati。
“还好。”老Bati又习惯性的耸耸肩,推给我一杯啤酒,“Jimmy知道你讨厌Kee。另外,如果Kee死了,Jimmy大概会优先考虑还我的钱。”
我把刚点着的烟扔到酒杯里。我要考虑减少Jimmy在我留言板上的空间了。

Alice的故事

正像我说的,这会是Alice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世界里散布着数以百亿计可以自主移动的思考路由,它们连接着中京、西都、千叶、废铁镇以及其他或大或小的地方。这些思考路由自组织成了一个全球范围ad-hoc矩阵,于是这个矩阵可以自发地抵制相当规模的毁灭。任何路由互不依赖,其中一个的消逝,其它路由会感知、测算、移动,这一切保证了整个矩阵的可达。
而很多时候,人们也就像思考路由一样,我们交互、影响,却又彼此孤立,互不依赖着。所以理应地,没有一个我、Lydia或者老Bati会关心Alice的故事;做为回报的,也不会有一个Alice会关心我、Lydia或者老Bati的故事。这是公平的,公平的东西总是可以长久。

然而,世界里也总包含一些恰巧的例外。

那是一年入冬的时候,我把Lydia截在西都东面的一条巷子里,为了帮老Bati取回那个“盒子”——陈家族的玩意,传说里面有多项式时间解密反对称密钥的算法。一周之前老Bati从废铁镇的拾荒者那里买下它,然后把它封在Lydia的空间里。只是Lydia并不安于做一个合格的“容器”。
Lydia换了新的面孔,八成新的二手千叶脸,去年的型号,不过很好看也切合她的性格。但她的眼睛仍然是那对蓝色的仙台眼睛。在她成为老Bati的女人之前,我每天在废铁镇的工作室里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我送给她的,这让我仍然能认出她来。
我轻触着她的空间最内侧那块我亲手安上去的全透明薄板,那是一个伪装得很好的屏壁。但我毫无费力地绕开它把信息送了进去。
“‘盒子’。”
蓝色的眼睛盯着我。我半举起双手,“我只要‘盒子’,你可以走。”
一个绿色的绒状物从她的空间窜出来,撞在我空间外围的屏壁上,闪烁一下消失了。
“你疯了吧!”,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她疼哼了一声。
我猜Lydia已经找到了买家,所以如果我不抓到她,也许再过几个小时她就可以把这个东西脱手,然后就可以不再依靠我、老Bati或者其他什么人,像她所理想的那样自由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那么拼命,而那蓝色的眼神会那么怨恨。
可惜我永远也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那个“东西”渺无声息地窜过来,直接穿过了Lydia的空间上的每一道屏壁——就好像那一切并不真实存在一样——扎了进去。一霎那,我瞥到了那“东西”里陈家族的标志,也许老Bati所遇到的那个“拾荒者”关于“盒子”来源的说法不那么可信。
蓝色的眸子涣散了,Lydia扑倒在我的怀里。而Lydia的空间消失了,只有那“东西”留在那个刚才位置上,流动着,全无光泽。
我是幸运的,因为那“东西”的第一目标不是我,我可以有那么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在那 “东西”冲进我的空间之前,短路掉我身边的十几个思考路由,让自己物理掉线。我放掉Lydia,她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瘫在地上,我闻得到电子脑神经元烧焦的气味。我落荒而逃。

中京的陈家族,他的一切都盘亘在那个和HPP-HMF公司“天空之城”齐名的巨型结晶状建筑物里——那里面有着数不清的怪“东西”,废铁镇“拾荒者”们捡到的1/3的好货都是陈家族扔掉的。
我再一次手动切断广域范围的连线,确保那个“东西”不会通过中断线路里的残留信息反向追到我。我必须赶紧躲起来,躲一阵,然后离开西都。

因为毗邻沙漠,西都的空气总是颗粒蒙蒙的感觉。季节转换,天气冷了下来。我正在走的那条小巷里,乞丐们蹲在那里点着火堆,火光在西都的空气里被泛化成雾蒙蒙的光辉。我经过他们身旁时,其中一个忽然抬起头。我瞥见他正用手撕一只老鼠的皮,那只老鼠拼命地扭动身子。其他几个乞丐正在啃烤熟的老鼠。我哆嗦了一下,快走两步。那乞丐低下头吃吃地讪笑起来。
转过街角,街灯亮起来。忽然有人从侧面拉住我的胳膊。我一惊。甜腻的声音响起来,“先生,你看上去好寂寞呀。”转过头,显然的,这一阵有一批同款的二手千叶脸流进西都的贫民窟。另一双蓝色的眼睛——不是仙台的款式,满是笑意地看着我。病毒的片段被我勒住,停在这个后来自称Alice女孩的空间前面。

我坐在地毯上,靠着床沿点燃一支烟。地毯油腻腻的,空气中有一股潮味,却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不需要任何矩阵连接就能入住的旅馆了。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一层雾气,于是窗外的街灯们也变成一个个光雾。降低了神经对温度的感觉,这样即使在冬夜里赤裸着身体也不会感觉寒冷。而床上的Alice注入天然油之后已经睡着了,天蓝色的蘑菇头在橙红色光雾的照耀下颜色变得诡异。

在这个世界里有太多人只为了几毫升天然油出卖自己,他们中很多人甚至愚蠢的不知道合成身体制造商和原油贩子们之间天然油的勾当——天然油里的蛋白质会加速机体磨损,而制造商们不掩饰地加强天然油给廉价机体的快感。于是这些用廉价机体的穷鬼们像原生人爱安非他命一样爱着天然油——直到机体迅速崩坏,或者更换或者残废地被扔进垃圾堆。

我默默地抽了3支烟。我还不敢在最大范围上恢复矩阵连线,于是范围之外的空间上就只有白噪音。我虚拟出Lydia面庞,是原来的那张脸,我启动一个程序,它慢慢变形成我刚刚看到两次的那款千叶脸——只有眼睛一丝不动地留在原地,这能让我分辨出Lydia。Alice翻了个身,但仍然陷在天然油带来的快感中。我用手将地毯上的烟灰磨碎,而后又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而是将烟纸撕开将烟叶倒在地毯上。我将细小的烟叶打散然后又把它们聚拢成一堆,不断重复这过程。
“先生,需要再来一次吗?”。甜腻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觉中Alice已经醒了。
我背对着她摇摇头,同时连接她的空间把钱划进去。她不说话默默地穿衣服,我却在她连接矩阵检查帐户的动作中监视到2个毫秒级的神经波颤。
“别再用天然油了,除非你能在几周之内搞一根新的脊椎。”我偏过头看着她打开房门。她愣了一秒,而后海蓝色的眸子中闪出被人揭穿私隐的怨恨。我不再说话,转回头点燃一支烟。房门“碰”地关在身后。

西都的东部曾经是城市最繁华的部分。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沙漠爬过来将整座城市向西推了几公里。于是衔接沙漠的部分连同那些底部淹没在沙丘里的摩天大楼,一并成了贫民的乐园。而在沙暴偃息的日子里,西都就总是晴朗。即使将窗户上的遮光板完全放下来,屋子里也还是那么明亮。晴朗明亮的日子,这让我无法在白天出门。

我出生之前很久,HPP-HMF公司就已经建造了那座天空之城,后来他们将整个企业搬到那里——“天上的公司”。不过从我出生前到现在的25年时间里,即没有人来往于地面和那座堡垒,也没有人能穿透HPP-HMF的屏壁进入他们的内部空间。公司的业务还在继续,但传说城里的人都已经死了,被机器取代了。没人知道真相。
我所知道的是,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对那像飘浮在空中山峰一样的堡垒心存恐惧,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恐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终于有一天我在街上蹲在“天空之城”投下的阴影里痛哭流涕,而恰好奔驰而过的飞行器使我失去了我的原生身体——也让我比同龄人更早地连线矩阵,并最终确定了我的职业。作为代价,从此之后为了躲避天空中那巨大的幽灵,晴朗的日子里我就只能在夜幕降临之后才能走出房子。

夜色中,我很容易在街角找到一个可用的“躯壳”,流浪汉——西都的沙漠边有着数不清流浪汉,甚至比废铁镇的拾荒者还要多。我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驾驶”着他重新来到那条小巷。那里一切都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痕迹。“东西”、“盒子”、Lydia都不见踪影。
我从一个圈子里熟知的后门通过“工厂”连接思考路由,路由里会记录矩阵中发生的事。昨晚的记录很详细也很干净,干净到说昨晚巷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的,什么都没发生,连昨晚的Lydia、我和那个“东西”先后走进小巷,Lydia的空间被湮没掉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我放开连接。我又在街边看到了Alice。仍然是醒目的天蓝色,但是换了发型,中长碎发代替了蘑菇头。走近了,她也认出了我,向我招手。

“你就要死了。”我看着Alice把手伸到床边的包里掏出一小瓶天然油。她却仿佛没听见我的话的样子,拧开瓶盖对着胳膊上接口注了进去。
“你的中枢神经已经被天然油里的蛋白质腐蚀得不像样子了。你应该比我清楚,你现在想稳定和矩阵的连接都是一件困难的事。用不到1个月,你就不能控制身体了——或者僵硬或者抽搐不停,这决定于你机体的异常处理机制,不过两者没什么区别。到时候你的朋友们就会拆掉你还能用的部件拿去黑市卖掉——也许就像你曾经做过的,而剩下的部分不是垃圾堆就是下水道。更可怕的是如果你的那些朋友不够意思或者懒得动手而没有先解决你的话,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还是有意识的……”
“我会有一个新的脊椎。”她的声音不再那种故意装出来的甜腻而是略显低沉,这带来一点坚定的感觉。
瓶子空了,她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也许你会有,但很快会重蹈覆辙。”我淡淡地说。
她把手放在我的胸口,“你从哪来?你用着这么好的义体,却在廉价旅馆和廉价的女人睡觉。”她想转移话题,或者根本没听见我前一句话。天然油的快感来袭,她那海蓝色的眸子也开始涣散了,“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奇怪的一个。”她试图对着我说话,却没法让眼神对焦。
“也许吧。”我笑了一下,用手去拂她的眼睑。我不想再看到蓝色眼神涣散开的样子。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最奇怪的一个。”我重复地说了一句。

我又几次去了那条小巷。最后一次甚至没用“躯壳”。然而我什么都发现不了。Lydia、“盒子”、“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在矩阵上还是现实里都是如此。最后我不得不花上十几个小时去检查自己的记忆体,以确认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别人构造的假象。

虽然不再担心陈家族的“东西”找到我,然而我依然住在那廉价旅馆里。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去找Alice,然后在房间里看着她注入天然油,看着她离中枢神经控制系统崩溃越来越近。那一阵在西都东面,至少有一两百人有着和Alice的一样的面孔。然而我总能找到她,因为我发现在她的蓝色眼睛里有些我说不清的东西和Lydia一模一样。每天早上,我醒来,看着脏兮兮的地面,看着睡在身边的女人。我感觉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老Bati,Lydia也还不是老Bati的女人。我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怀念那个时候。

然而终于我还是决定返回废铁镇,因为那里有我全部的生意。

西都的死亡球竞技场无论何时都挤满了人。死亡球,它与其说是西都人的爱好,不如说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竞技场的外区,场地中央的巨型全息屏和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大小屏幕向那些买不起席位和网络连接通道的人们展示着赛道上选手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午夜返回废铁镇车次的我,正漫无目的地夹在人群中。
在这种头顶巨大影像晃耀,周围各色人聚集的环境下,我依然能一眼发现人群中梳着蓝色碎发的Alice。Alice被一个脸上嵌着红色镜片的男人抵在电视墙的角落里,应该是她的客人,他正在吻她的脖子,她喘息着,眼睛则看着场中央的立体影像。
全息屏上43号那个速度很快的家伙被穿着全身银色的17号折断一侧平衡翼翻滚着摔出了跑道。那个跳起来借力折断平衡翼的动作很漂亮,角落里的各个屏幕上从不同的角度回放起这个动作。其中Alice身后的屏幕上,那个视角里飞落的碎片撞上镜头,整个屏幕亮成一团白光。Alice则被映成一个黑色的人影。然后,毫无前兆的,黑色的人影痉挛起来。
我连上Alice的空间,检查她的中枢神经控制系统,她被腐蚀的中枢神经产生了太多的异常信号,突破了临界值。系统试着修复,但却只是更多的异常,整个程序掉到死循环里。

红色镜片的男人受惊了一样退后到一旁,Alice滑倒在地上抖动着。
6号巨大的盔甲人敏捷地侧滑抢到了死亡球,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喝彩。
我拨着人群朝Alice挤过去。然而一个女人在我前面挤到那里,她那改造后宽大的左肩和强化右臂说明着她的身份。红色镜片又凑回去,这两个人只交谈了几句而已,而我不需要侵入他们的空间都可以知道谈话的内容。
全息屏上一阵红光闪出来,99号那个手腕上按着弯月型刀刃的女孩拦腰斩断了最后一个对手。大屏幕上慢镜反复播放着这最后一斩时血喷出来的样子。人群随着她的动作疯狂地尖叫,一次又一次地尖叫。这让红色镜片和那女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那女人掏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八边形的紫色药片递给红色镜片——半旧的人造肺叶和肾脏的回收价。然后她用那职业的强化右臂把Alice扛到宽大的改造肩膀上。我把烟头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踩,跟着她挤出竞技场。

女人拐进一条竞技场旁边的小巷。几个邋遢的原生遗老正聚在那里点火取暖,不知他们烧的什么,巷子里弥漫着刺鼻的呛味。
“女士,据我所知,根据西都法律,杀脑是严重的犯罪。”我在她背后喊。
那女人转过身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最后才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上’她,和奸尸的区别并不是很大。况且我只取东西不杀人,你大可以跟上来等一会儿,合上胸腔之后没什么不同。”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这件在沙漠边摸爬了很多天而脏兮兮的外套的下摆,加上不见阳光而惨白的脸,我看上去大概比Alice更像一个欲火难耐的瘾君子。我笑了笑,“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我还听说从生存者身上取零件一样会沦为通缉犯。”女人的屏壁并没有特殊的设计,我拆开它把钱和消息一起扔了进去,“何况即使你肩上的家伙有一个完好的原生肾,也就值这点钱。而且如果她真的有过,也早就把它们卖了换油了。”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右臂紧绷起来,我隐约听到里面蛋白质纤维马达响转时的嗡嗡声。不过这只持续了几秒钟,接着她的右臂又松弛下来。她把还在抽搐的Alice从肩膀顺躺到地上,然后径直地走出了小巷。
我转头朝角落里那几个盯着这边的老头笑了笑,他们很失望表情地转回去,继续在那里围着火堆自说自话。

和大多数废铁镇出身的黑客一样,我们倾慕于矩阵中的把戏,而生物技术往往只是二流水准——如果和千叶地下诊所里的那些家伙比较,我们就像新手一样无知。何况像Alice这样的情况,我想即使是在千叶,不更换脊椎的话,能做的事非常有限。

我暂时关掉了Alice的中枢神经控制系统,于是又一只断线人偶在我面前瘫软下来。接着我试着放宽了程序陷入异常的条件,同时在异常之后的死循环里加了一个跳出的条件——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修改后的程序被放到一个模拟人格里测试了一下,我重启了Alice的中枢系统。
Alice坐起来,缩了缩身体,双手抱住肩膀。
“冷。”她说。
我降低了温度的敏感度,脱下外套递给她。
“我修改了你的中枢系统,你多了几天时间。副作用是你控制不了感受器信号的输入了。这种天气里你需要多穿一点衣服出门。”我看着Alice罩上衣服站起身,“如果你找不到新的脊椎,下次觉得自己不行了之前,最好先想办法杀了自己。”
她从我身边走掉,没理睬我。

午夜的车站入口,Alice正在等我。天很冷,风切在脸上。Alice依然裹着我那脏兮兮的大衣,整个面庞都缩在多出来的帽子和围巾里,只有海蓝色的眼睛和天蓝的刘海边缘露了出来。

如果我当时选择搭上那班列车,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也许Alice最终会被拆解掉之后烂在下水道里。我不知道。我没有搭上那班列车。

我们走在街上,Alice依着我。我进入她的空间,检视她的神经波颤,然而毫无疑问的,较之刚才更频繁,持续更长。
“你就这么喜欢窥视别人的脑子。”她转头看我——我没有隐藏我的侵入。她用的是本身的那种低沉的嗓音,话语从围巾下面发出来,显得闷闷的。
我做了个笑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你会帮我吗?”她问。
“会的。”我看着路边那个窝在钢化塑料箱里漫无目的地盯着过往人们的流浪者,“如果你现在瘫倒,我会烧掉你的脑子。这样那个人过来拆你的机体时,你就不会有知觉了。”
“我想去千叶。”她不理会我的玩笑。
“没有新的脊椎,你到那里也没用。”
“我会有一个新的脊椎。”她坚定地说。

天快亮的时候我醒了过来,晨曦的微亮中看到Alice在梦中锁着眉头。我抚摸她的脸,她轻轻哼了一声,但是没有醒。我翻身下床,点燃一支烟,用手抹去窗上的雾气。Alice小屋窄窄的后巷冷冷清清的,街灯在淡白的天空下显得昏黄得不行。拐角处一只狗蜷在那里,看上去已经死了。到早上它就会沦为某个流浪者的口粮,甚至人们还会为它大打出手。这里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发明了很多东西,也改变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怀疑我们已经永远无法让自己幸福了。

Alice连线了,她醒了,但是连接很不稳定。我不知道是天然油的快感还没消褪,还是神经振颤更严重了。然后我明白了她要做的事。
“Alice…”我说。
“go men… go men na sai…”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我失去了知觉。

Alice用的是TASER枪。我在她瞄准之前切断了她手臂的神经连接,但波颤帮了她,一个秒级延迟,她来得及扣动了扳机。后来我明白其实在天然油带来的幻视中,她连试都没试着去瞄准——如果我没有切断她的神经,第一道电脉冲大概会打到天花板上。或许她的行动本身只是一个冲动,她根本没想击中我,而只是为了向她自己表明至少她做了努力。然而我制止她的行动却修正了偏差,从这个角度说我的确帮了她。她击中了我,我失去了知觉,也许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Alice知道我会原谅她,即使不原谅至少我在她逃走之后不会再去追她,所以她甚至在登上开往千叶的车之后还在给诊所留了消息让他们来救我。我想她也知道我会去帮她,虽然我不做任何承诺,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再一次瘫倒在路上,我还是会去帮她。但她不会那样,她不想看着自己陷入绝境而依靠别人,她要自己解决问题。蓝色眼睛的背后,她们其实一样。

尾声

几个月后,我注意到一些贩卖脊椎的传闻。老Bati帮了我,在这方面他总是比我擅长。追溯了7个相关的联络人,老Bati找到了一个千叶的地下医生。老Bati告诉了我他的地址,我绕过了他的屏壁,短接了他的脑子。

关于Alice离开我之后的经历,以下就都只是我的猜想。

Alice顺利到了千叶,但是她的中枢神经已经损伤得太厉害了,而且被我切断的手臂机能也不好恢复。她大概来不及将我的脊椎变现再去购买合适的脊椎了,于是她只能选择植入我的脊椎。然而那个地下医生没发现或者故意隐瞒的事实是,为了高效的工作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量是常人致死的水平,我的大脑和脊椎都经过改造,控制并适应这种变化——按一个经手人跟老Bati的说法:“真正的高级货”。我想更可能的是那个医生发现了这点于是想吞掉这笔飞来横财。他对Alice隐瞒了事实。剩下的事只要按照正常的手术流程办,把Alice的脑接到我的脊椎上,一切就结束了。在地下诊所常有人意外死在手术台上,何况也没人为Alice追究。
但这些完全是我的猜测,而有时我也会想不是这样的。也许Alice只是把我的脊椎卖给了那个医生,而她自己已经换了新的脊椎,回到了西都、留在了千叶甚至是来到了废铁镇。也许还在依赖天然油,但是一根新的脊椎可以让她再活好几年时间。我不试着找她,因为如果我不想去追究她对我做的事,我们就没有再见面的理由。

我没有检视那个给Alice手术的地下医生的记忆而是直接烧掉了他的脑子。有时我会后悔这么冲动的做法而失去了确认Alice行踪的机会,但在其他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能保留了一些关于Alice的希望。为了在这个世界生活,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和其他人保留一些希望。

所以以上这些就是关于Alice的一切了。

2008-10-16 18:40

啊啊啊,贴出来以敦促自己快点写

话说这个小说应该是05年底开始写的了,到现在写了1/3,我真强大。。。囧。。。其实从人名还是能看出是《通灵》的吧。。。 

一 Eric 西都
疾驰的列车里,从窗望去,轨道上的灯照亮了一点点隧道的墙壁,其余的部分便全是黑暗。车厢里声音嘈杂,但如果把头倚在车窗上却能听到沙漠的夜风扫在隧道外壁的哒哒声。矩阵上列车的系统域不失时机地闪烁着女性化的信息片段通知西都的临近。我将烟碾在满是污渍的窗框上,拉起围巾。
途径西都的轨道本是紧贴着城市通过的,然而在铺就后的岁月里沙漠爬过来把整座城市向后推了几公里。于是地面上的轨道成了穿越沙漠的隧道,而车站到城市的这段距离有了生意。车刚进站,带着大号防风眼镜的“邮递员”们就围了上来。

邮递员驾驶的是挂着铜质推进器的机车,在这种速度下行驶,即使带上了挡住半张脸的面罩,沙漠的风仍然重重地切在脸裸露出的部分。搭载我的邮递员叫梅斯,常年的沙粒已经把他那张仙台IV型脸打得坑坑洼洼。夜间往返车站到西都这一段,邮递员们喜欢走不容易迷路的被掩埋的旧街道。两边不时有高大的建筑从沙丘中露出顶端,标示着方向。而路旁有些沙丘被挖开,沙子覆盖着房屋,门窗却透出光亮。里面的是从西都流亡出的人们——一无所有却又愤怒的盗贼们。如果没有邮递员的指引,这会是危险的通途。
“你不……是本地人。”紧紧闭着嘴,交谈只能在连线上进行,风却又让连接不很稳定,“需要……介绍住的地……方吗?另外如……果你需要,我也认……识很多联……系人……”邮递员发出的信息断断续续,矩阵上不时跳跃出的亮白色立方体让我不舒服。我尽量简短我的回复,“你今天好像不太识货。”车速加快了,脸被风切得脸麻木起来。

二 Eric 废铁镇
“你他妈今晚来不?有货”醒过来的时候,留言板上闪烁着Jimmy的消息。我只留给他20个字节空间,他居然还是想办法爆了粗口。我推开窗,废铁镇特有的油香飘进来。夕阳下,远处中京延伸过来的巨大管道正在按时地喷涌着机械电子垃圾。而今天废物中的太阳能板好像格外多,整座垃圾山的顶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让那些拾荒者们搬动太阳能板的的动作很容易辨识。
废铁镇最初不过是中京的一个排污口,然而当那些渴望了解中京家族企业内部技术的人们聚集到这里后,资金、技术、文化的不断投入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达尔文主义试验场。各种各样身无分文又渴望出人头地的人们带着愿望和目的涌向这里,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会变成试验后的残渣,等待死亡或者苟且偷生。半年多以前,我第一次在红龙酒吧见到Jimmy,那时他是个崇拜Heinemeier的毛头小子,一心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牛仔。如今他靠在红龙骗那些和半年前他一样的傻瓜得来的钱换安非他命。我讨厌Jimmy,然而他有时的确能有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我的留言板上有20个字节的空间。

红龙酒吧的门是老板Bati的得意之作。两块乌克兰制的厚太阳能板,上面有一层不沾污迹的纳米膜,白天阳光下刺目得让人望而却步,晚上却能借着周围的霓虹流光溢彩。Jimmy坐在整个红龙最靠中间的位子——他在晒他的货。“货”背对着门口,我进门时只看到背影,是个女人。

三 Edward 西都
并不起眼的小屋,边角处已经锈蚀的铁门。临近西都最繁华的娱乐街,巨大霓虹灯将这后巷的窄街照亮。我看着门上的斑驳锈迹,同时把连接伸到矩阵中代表小屋的金色立方体。一个连接很不客气的Ping上我的域并且开始从外缘扫描,平时我大抵会让这冒失的家伙化成灰烬,然而今天我并不想多生事端。
“Eric,预约过。”我用之前约定的密钥发送加密的信息。
连接杳无声息的断开了,我醒悟原来连接过来的是个巧妙地模糊过的人工智能。从没见过的设计,不知道是西都特有的,还是我离开废铁镇到西都路途中产生的新方法。我等了几秒钟,走前几步去推那门。依依呀呀的,门开了。其实门一直没有上锁,但是没经同意的人大概逃不过那些时时刻刻盯着这扇门的看守们的攻击。

房间是远古的装饰风格,全木质的家具和地板,墙上贴纸,屋顶的花式吊灯,我感觉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华丽的木头盒子里。
“请坐。”Edward坐在棕色的皮质椅子里,光滑的粉红色手指交叉在胸前,“如果这屋子的装修不合你意,原谅那个时代人的品位。”
Edward,粉红色的皮肤,婴儿一般;光头,白色的细小绒毛;暗红色的瞳孔,眼窝深陷。桌上有一台HP-Moto的投影终端,但是没有插孔和连线,矩阵上代表他的那个无特征的白色方块很可能是个异步代理人工智能。这一切都不和传闻提到的矛盾——靠换血、抑制激素分泌、反转基因开关活了上千年的无性原生人。不过我依然要确认,最关键的一点。
“传言是真的吗?你能和死人交谈。”我刻意了用词。
“神的给予,那个时代的人更喜欢称之为‘通灵’。”
“‘通灵’不过是小儿科的技术。”
“神的给予有它特定的名字,无知的人偷窃了它的称谓,但不代表那是一样的。你所说的不过是电子生化的产物,而我能给你却是完全不同的。”
我舔舔嘴唇,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支。然而打火机却失灵了一般,只是咔咔作响而已。
“我并不介意浪费时间,毕竟我有几乎无限的时间。不过时间也许对你是有意义的,所以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这屋子空气里的纳米机器人不允许一点火星的存在。”Edward在空中划了一个手势,三维投影显现在终端上慢慢旋转,一开始只能看到背面,然后逐渐面向我。女人,白崭的脸庞,左右并不对称的短发,长的一边刘海被挑染成蓝色,灰色眼影。我狠狠咬住烟的过滤嘴。
“Lydia Faye。你要找她吗?”Edward笑了,我很惊讶,因为我第一次看到无性人显露出感情。

四 Jimmy 废铁镇
那女人的脸庞白崭,齐耳的短发,左右不对称,长的一边刘海被挑染成蓝色,淡淡的灰色眼影修饰着眸子。毫无电子配饰的复古上衣,胸前有一行文字——搜索,答案是泛欧伊斯兰共和国成立之前法兰西地区使用的文字,字母排列没有明显的含义。
“她要干嘛?”我问Jimmy。
“通灵。”Jimmy的信息闪烁着。
“操。这什么货,你看她就知道不可能有钱。”
“我教教你,宝贝。这叫女人,美女,你不要有的是人抢,我便宜你,一包双倍纯度的。”
我切断了Jimmy的连接。Jimmy转过头朝我眨眨眼睛。我转向吧台,要了一杯啤酒,盯着Jimmy的信息往来。
Jimmy找到的是“疤脸”Kee,这家伙在赌场和妓女那里呆得太久,以至于连换张脸的钱都没有。他正坐在角落里吻一个妓女的脖子,每次那女人都发出刺耳的笑声。Jimmy连到Kee时,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Jimmy对面的女人,而后又低下头亲那妓女。他们在讨价还价。
有时候,我很奇怪Kee这种人为什么能在废铁镇生存,他技术粗糙、行事莽撞、四处树敌。甚至有传言说他和中京的技术员有过节,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那人没时间或者懒得动手。妓女咯咯笑起来,Kee手摸到她的胸前。
“给Jimmy他要的。”我给老Bati发消息。
“伙计,这不太合规矩。你刚放弃了。”红龙里的交易全在老Bati的监视之下。
“他妈的,我受不了Kee。”
老Bati耸耸肩,打开柜子取出一包淡紫色粉末。“Jimmy,你的药。”老Bati喊了一句。左臂的英制机械手精确地把药包扔到Jimmy的桌子上。
妓女尖叫了一声,Kee猛地把她推到一边,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他盯着吧台这边,横贯面颊的伤疤,让我分辨不出他是在看我还是老Bati。
“Bati,这儿他妈还有没有规矩。”Kee吼起来。
Jimmy低声和那女人解释这争执,他大概会说Kee想抢老Bati给他的粉末。
“规矩是先到先得。‘疤脸’。”
“操,货是我的。谁,你们他妈谁跟我抢。”Kee面向整个酒吧。找死的蠢货。
 “不太好办呀,宝贝,我们刚谈好价,你让我很难做。”Jimmy的信息适时地闪过来,我把杯底的啤酒一饮而尽。
在废铁镇争抢货物这回事时常发生。上次有个刚继承了遗产败家子出现在废铁镇,为了得到他,至少3个赏金猎人和2个职业骗子死了。半年之后,当那个败家子死在街上时,他除了一身二手人造器官外一无所有。不过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想到要为这次的货出手。
Kee的域上交错着3个反对称秘钥加密的攻性屏壁,就他所知来说,这大概是万无一失的保护措施了。不过我曾经在辛普森家族遗弃的黑匣子里抠出过一个算法。于是Kee就站在那里,然后忽然间,他的头猛地向后仰,脖子像是要抻断了一样;浑身僵直,手指痉挛似的抽动着;牙齿相互击打,一绺血从嘴角流出来,大概是咬伤了舌头。半分钟的时间,他侧着摔在妓女脚边,吓得她只往后缩,空气中弥漫出神经元烧焦的味道。接着人们无趣了似的重新回到各自的话题,而2个在旁边觊觎已久的家伙把尸体抬了出去——不过不用多久除了那张疤脸外的其他器官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很帅,宝贝”Jimmy的消息跳跃着。
“真没想到今天要动手。”我点燃一支烟,发消息给老Bati。
“还好。”老Bati又习惯性的耸耸肩,推给我一杯啤酒,“Jimmy知道你讨厌Kee。另外,如果Kee死了,Jimmy大概会优先考虑还我的钱。”
我把刚点着的烟扔到酒杯里。我要考虑减少Jimmy在我留言板上的空间了。

五 Alice 西都
因为四面被沙漠所环绕,西都的空气总是颗粒蒙蒙的感觉。季节转换,天气冷了下来。Edward小屋拐角的小路,乞丐们蹲在那里点着火堆,火光在西都的空气里被泛化成雾蒙蒙的光辉。我经过他们身旁时,其中一个忽然抬起头。我瞥见他正用手撕一只老鼠的皮,那只老鼠拼命地扭动身子。其他几个乞丐正在啃烤熟的老鼠。我哆嗦了一下,快走两步。那乞丐低下头吃吃地讪笑起来。
转过街角,街灯亮起来。忽然有人从侧面拉住我的胳膊。我一惊。甜腻的声音响起来,“先生,你看上去好寂寞呀。”转过头,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病毒的片段被我勒住,停在她的域前。

我坐在地毯上,靠着床沿点燃一支烟。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一层雾气,于是窗外的街灯们也变成一个个光雾。降低了神经对温度的感觉,这样即使在冬夜里赤裸着身体也不会感觉寒冷。床上叫Alice的女孩注入天然油之后已经睡着了,天蓝色的蘑菇头在橙红色光雾的照耀下颜色变得诡异。
在地表有太多人只为了几毫升天然油出卖自己,他们中很多人甚至愚蠢的不知道天然油是合成身体制造商和原油贩子们勾结的杰作——天然油里的蛋白质会加速机体磨损,而制造商们不掩饰地加强天然油给廉价机体的快感。于是这些用廉价机体的穷鬼们像原生人爱安非他命一样爱着天然油,直到机体迅速崩坏,或者更换或者残废地被扔进垃圾堆。
我默默地抽了3支烟。自从离开废铁镇后,我逐渐开始连续几个小时在清醒状态下不与矩阵连接。Alice翻了个身,但仍然陷在天然油带来的快感中。我用手将地毯上的烟灰磨碎,而后又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而是将烟纸撕开将烟叶倒在地毯上。我将细小的烟叶打散然后又把它们聚拢成一堆,不断重复这过程。

“先生,需要再来一次吗?”。甜腻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觉中Alice已经醒了。
我背对着她摇摇头,同时重新连接到矩阵把钱划到她的帐户中。她不说话默默地穿衣服,我却在她连接矩阵检查帐户的动作中监视到2个毫秒级的神经波颤。
“别再用天然油了,除非你能在几周之内搞一根新的脊椎。”我偏过头看着她打开房门。她愣了一秒,而后海蓝色的眸子中闪出被人揭穿私隐的怨恨。我不再说话,转回头点燃一支烟。房门“碰”地关在身后。

X大南路的鬼故事1

X大南路是X大南门出去的一条西东走向的单行线。路的北侧是X大的围墙,围墙里就是X的校园。而路南则是一片破旧的居民楼,大概是拆迁未果的遗留物。因为紧邻大学的缘故,居民楼的一层就被开成了各式各样的小铺、饭馆。

虽然X大南路不过是一条窄窄的马路,然而邻过X大南门使得每天白天出租、公交在这条小路上络绎不绝,每逢开学放假偶尔还会发生交通大堵塞的现象;午饭傍晚吃饭的时候,路南的小铺饭馆则生意兴盛;而夜色之后,各种烧烤、炒饭、麻辣烫、水果的摊子就从着X大南门北侧展开来;深夜的时候,还会有趴活儿的出租聚集在南门,等候那些夜出的同学们。总之一座校园,让这条本应生僻的小路有了很多生气,也就减少了很多我的活动空间。

几年前,偶尔一段时候,X大南路曾经发生过夜行学生被抢劫的事件。各个院系还组织学生开会警告入夜后减少外出,一时间人心惶惶。其实那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大概是某个抢匪心血来潮或者穷困潦倒所以在X大南路随机抢了学生,然后就没有再出现,而警方大概到现在也没有破案——这种流窜作案一向很难侦破。而这个案件只有一个受害人,也就是我。学校之所以如此紧张,只不过因为只这一个事件的后果却相当严重。因为那个抢匪从背后一刀刺穿了我的脾脏,而我在马路上躺了几个小时,在天亮之前就彻彻底底的死去了。不过那时候新京报还没有像如今这么关心X大的负面新闻,学校论坛上虽然有提及,但学校及时的阻止了讨论并封锁了部分消息,于是便只是Bless贴,而不过多久就变成被亲密人无法忘却被关系人怀念而被众人遗忘的历史事件了。

虽然后来我自己经常会想,而有机会的时候也和别鬼讨论过。但是我始终不能肯定为什么我会被滞留在这条马路上成为一个怨灵,因为看上去我于生者是决没有如此的怨恨。所以我们产生出很多关于这问题的假设,但看上去又哪个也不足够成立。其中最通俗的解释是,我因为被刺伤之后没有马上死去,于是在我躺在那里痛苦等死的时候积攒了些许怨气。不过对于这我是不能肯定的,不知道是因为被扎伤之后我神智恍恍惚惚而失去了很大部分的知觉,还是人死之前的短暂记忆都不大会保留的关系,总之我对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印象。被刺伤之后记忆再恢复过来,就已经是我鬼迈出身体,坐在马路边看着我人躺在地上不瞑目。然后就是清晨的清洁工的尖叫,警车的警笛,黄色的封锁线,以及清洗后的柏油路面和我人躺过位置的人形粉笔画。

人死之时并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么神奇,其实甚至十分无趣得紧。毕竟人们对死怀有恐惧大抵是因为死的未知性,这种恐惧在你临死之时更是被极大化。然而当你真正发现存在我鬼,并且我鬼真的脱离我人时,你大抵反而轻松自得。反正当我鬼能第一次能真正从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那个曾经寄居那么熟悉的我人,我是一直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人楞楞地躺在那里,先是路灯橘色的光下脸部半入暗影,而后晨曦逐渐亮起来让我看清我死前那个傻傻的表情,我就那么看着直到我人被装入黑色塑胶尸袋。我后来觉得到这时候我才真正从精神上和我人分离,成为我鬼,开始我的怨灵生活。

—— To be continued

无关Alice的任何(一)

(一)里1
入夜,外面安静了一些。只偶尔一两辆夜班车从楼下围墙外的马路经过,却也不觉得吵闹。我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一台电扇放在屋中间的凳子上,兀自呼呼的转着。但这也只能让热风在屋子里循环流动,丝毫不能降低室内的温度。同寝室的另外3个人不知道也许也像我热得睡不着,然而大家也懒得聊天,只是热得呆呆躺着。时间2003年的夏天。我来到X大的第一学年刚刚结束。

印象里小时候北京的夏天并没有这般热。然而这几年就愈发的热起来。我所住的宿舍正好是一间西房。于是阳台上的墙壁每每被下午的烈日晒得发烫,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完全冷下来。

我翻个身,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另一侧胳膊上凉席咯出的印子。

这时候,滴滴,手机响了。我一边琢磨这时候谁还给我发短信,一边用手沿着在床墙的夹角摸索我的Siemens 小2。终于摸到了,我把小2拿到面前,却依然懒懒地没睁开眼。而收到短信时屏幕亮起来还没有暗回去,于是蓝色的光透过眼睑照进眼睛里。

我凭感觉把手机解锁,打开短信。

—— To be continued

朝花夕逝(前篇)

硬盘上新开了一个集子,名字是“熵恨”——这两个字和“霏昀”是同妙的(还有人知道“霏昀”的意思吗?)——集子的序言是这样的:

用这部集子,记录我最真实的情感。对于容易陷入美化过去和缠绵幻想的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遗忘和纪念。

集子的名字源于我从网上看到的这句钟爱的话——以下是我复述的版本:

“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揭示了宇宙最终的去向,也是这世间恨的来源。爱,是对恨的宣战。”

—————————————————————–

他已经老了。

他的头发变了颜色,他的瞳孔浑浊起来,他的皮肤渐渐松弛,他的身材也佝偻了。看上去,他已经老了。

他曾经是个年轻的人,看到鸟儿于是去旅行。走过很多地方,绝望地坠入雪山的冰缝,慌乱地在丛林中被猛兽追逐,懵懂地闯入不知习俗的村落。后来忽然之间,他停在这里,他依然年轻。然后在这里,他已经老了。

他没发觉自己的老去。他无法发觉,他一直停在那里。他无法注意今夜的容颜老于昨夜,于是忽略了堆积的变化,但是,确实如此,他已经老了。

总之,他已经老了。

深入森林,渺无人烟。他落脚在这里。他已经忘记了语言。每天他被香气叫醒,简单地在泉水中汲饮,在林中采集,不离开方圆的距离。日复一日,他守在她身边。

他爱上这朵花。他见到她时还是年轻的人,现在他已经老了,但他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从没凋谢,一直伴随。他已经忘记了语言。他无法形容。他知道这种感觉,美妙的感觉。

每天入夜,花香渐渐淡去,空气凉下来。然后他感到倦了,睡了。阳光再次穿过树叶间隙飘落的时候,他又会再次醒来,在香气中醒来。

日复一日,然后,他已经老了。

他感到累了。他觉得自己变了,虚弱了。他没发觉自己已经老了。他爱上了她,他忘记了自身,他没办法注意积累的变化。但他确实老了。

他意识到了似的,更加迷恋地爱上了她。从早到晚,从醒来到入眠。他是如此爱她,几十年都没有凋谢的花朵,多么神妙呀,相依相偎,相互陪伴。

他这样想着,日复一日。

终于,入夜了,花香淡去了。他感到倦了,睡了。他的瞳孔扩散开来,他的皮肤变得寒冷,他的身体逐渐僵硬。

于是,他死了。

通灵(一)(二)并序

这里第一次提到要写这篇,我发现里面说的几天还真是蛮长的……

第一章也改了很多,所以一起贴出来,实际上我也现在还不知道这会是个怎样的故事,sigh,可能还是会拖

—————————————————————


想不起来这篇的灵感最初来自哪了,不过演化下来就成了含蓄的纪念了。
把背景设定到“废铁镇”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故事和“废铁镇”也没什么具体的关系,只是恰恰最近看了“铳梦”而且觉得这个背景(赛伯朋克的味道)很合切自己的风格罢了。如果想了解更多的关于“废铁镇”、“沙雷姆”和“耶鲁”的信息就去看木城幸人的“铳梦”吧。

一 通灵客
(一)
西部都市离天空之城沙雷姆很远,即使白天出门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晚上就根本看不到,这使我的心情有了些许的好转。因为四面被沙漠所环绕,无论白天黑夜这里的空气总是颗粒蒙蒙的感觉。季节转换天气冷了下来,路边的乞丐点起了堆火,火光在这空气里就被泛化成了雾蒙蒙的光辉。因为传说在这个地区最近流窜着强夺合成人脊梁骨的罪犯,我将围巾向上拉了拉挡住切在脸颊上的寒气加快步速走出这邋遢的街道。转过来街角就是繁华的娱乐街区,一踏入这里就有穿着暴露的阻街女上来打招呼,我不理不睬地绕开她们沿着街边数着房子走下去。按照提示,数过12间房屋之后我停在了这间门帘破烂在近旁霓虹大亮的赌场衬托下几乎无法发现的小屋前。只要需要你总能找到帮你解决问题的人,而我来到这里因为并不怎么广泛流传的说法是,这里有地表上最好的“通灵客”。

(二)
屋里的装饰比我想象的要普通得多——只是个办公室,书桌将两把椅子隔开。电灯而不是蜡烛;桌上的一叠文件夹也替换了水晶球。我坐下点上香烟,嘴里喷出的烟雾倒也不能增加我以为会因烟雾缭绕而有的神秘气氛。

“这屋里禁烟。”内侧房门里挤出一个邋遢的胖子——我希望体重和通灵能力没有联系。
“为什么?”
“我讨厌烟的味道。”

至少这是一句比“尼古丁会影响我通灵能力”更容易让人信任的话。我将烟在手掌上碾灭。
“Nior先生?好的,您很准时。”胖子坐下的时候下巴上的肥肉泛起一道波纹,Edward Ralph,如果想和死人打交道,红龙酒吧里联系人都会向你推荐他——当然,负担得起价钱的条件下,“我看到你传过来资料了,订金也已经付过了。嗯,一切都没有问题。联络你过来是因为按惯例有些事应该当面确认一下,你的确想和死去的人交谈,是吧?”
“是的。”
“嗯,事实上这种事几乎总是起不到任何帮助,比如有些人希望向死人讨债……这很可笑,哈哈。我想他们已经疯了。所以……”
“我以为你已经看过我的资料了。”我打断了他,因为讨厌听别人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啊,是的,是的。我看过,你的想联系的对象……”胖子打开桌上的一个文件夹,“Faye Lydia,是个赏金猎人。恩,这没什么不同,我只是想提醒你,和死者交谈通常并不能带来多少好处,当然有些情况例外,比如找些被死人藏起来的东西。让我看看,也不是这种情况……你是想问她还有什么话对你说。”
“是的。”

胖子合上文件夹,“Nior先生,我的提醒可全是出于好意。不过只要你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了。另外你大可以放心,交谈的内容决不会被泄漏出去的,我的信誉一向很好。”他说着咧嘴笑一笑,恰好露出嘴里的银牙——可以从死人嘴里知道秘密的人能一直活着,说明他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我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一点——,“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和死人交谈并不是总能成功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和流魄交谈——也就是那种留恋现世不愿意去冥界的魂魄,才有意义。因为一旦决定渡过冥河,就要喝冥河的水,也就会丢却以往的记忆。如果死者已经失去记忆,你可以选择放弃这次业务,不过订金是不退还。我想你之前应该清楚这一点。”
“是的。”
“好的。Nior先生,你可以回去了。如果联络到死者我会通知你的。”
我站起身,拉起围巾走出了小屋。

 

二 黑客
(一)
这个人应该是个“原质”主义者——一群崇尚生物人体的人,因为如果当“病毒”刚从手臂侵入时及时更换合成臂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病毒”侵入脊髓的后果。实际上对于从事他这种工作的人使用人体原生的手臂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诧异的事情。不过不论他是不是“原质”主义,我们现在必须为他更换一个合成身体了,也就是说手术之后只有他的脑还是原生的。如果他真是一个“原质”主义那么这将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而且我也怀疑如果手术成功当他清醒以后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好在他的家庭许诺的是只要可以使他在生理上活就能得到报酬,而不用在意情绪上的事。

这是个繁琐的手术,网络上少有类似病案的记载。显而易见的原因,除了愚蠢的“原质”主义者没什么人会让“病毒”侵入脊髓;像他这种有钱替换合成身体的“原质”主义则几乎没有——这些“原质”主义的偏执狂整天忙着抢劫、制造爆炸而没什么时间挣钱,我手头病案中家伙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来自有背景的家庭。

手术需要两个人来完成,一个生物学上造诣很深的“黑客”在现场负责脑的分离和连接,而我则负责抑制生物体濒死时“病毒”的扩散——主要是保护脑不被侵入,这件事可以通过网路来远程完成,这样我就可以不到现场,也就可以在白天进行这个手术。我很满意这一点。

(二)
生物计算资源的发现过程一直是个谜,最被接受的说法是生物计算资源是天空之城沙雷姆在地表的实验。现实的状况是地表上最好的专家对生物计算机的运作方式也是一知半解。所以直到这种机器已深入生活的每个角落,人们才发现它会发生变异并将这种变异在网络节点之间传递——这是真正的“病毒”(生物学角度讲可能更近似于微生物,“病毒”是计算机角度的习惯说法),无论对机器还是对人都会产生影响——而这时人们对它的依赖以使人们甘冒风险也不愿它被替代了。于是出现了一种专门捕获清除网络间生物计算机异变的职业,人们复活了一个已经“死亡”的古老词汇来称呼这些人——“黑客”。

(三)
沙雷姆的废料每天定时的倒向地面,在离废铁镇不远的地方堆成一座小山。从室内到室外的过程需要适应空气里那股难闻的馊味。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对那像飘浮在空中山峰一样的沙雷姆心存恐惧,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恐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终于有一天我在街上蹲在沙雷姆投下的阴影里痛哭流涕,而恰好奔驰而过的飞行器使我不得不拥有一个新的合成身躯。从此为了躲避天空中那巨大的幽灵,我就只能在天黑后走出房子。十几年不见阳光的生活使我的脸白得惨人,Nior这个名字又不是太特别,于是红龙酒吧里的人就开始称呼我“苍白的Nior”。

我每周都要到红龙酒吧几次,但不是因为这里的酒。老板Bati是个蹩脚的调酒师,所有他调的酒都会加入比惯常分量更重的利口酒——只有他自己才认为这是他的个人风格。不过红龙的确是废铁镇最有名也是最好的联络人聚集地,我2/3的生意都是从这里来的。老Bati和我关系很好,我是少数几个在红龙接手生意而不需要交费的人,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我的帮助下10年来老Bati的系统(主要是他的网络交易)从没有出过差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和废铁镇一周不下雨的概率差不多——废铁镇的天气是由沙雷姆控制的,他们规定每周有3次降雨来清洗空气。所以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难以对付的计算机变异,联络人就会向你推荐“苍白的Nior”,这个时候这个名字听起来也蛮顺耳的。

后来的事情证明这天对我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坐到吧台,拒绝了老Bati完全是出于善意推荐的他突发奇想试验而来的调酒,而要了一杯哥顿金。因为前天刚刚我接手了“Aka公司总裁家里一些私人的病毒清理工作”——传说和总裁信奉‘原质’主义的儿子有关,所以在这桩生意结束之前不会有联络人来找我。今天我到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习惯。我无聊地环视着在各个桌子窃窃私语的人们,最后注意到一个正在和联络人Jimmy谈事情的女孩。

不久之后我知道了这个挑染着淡蓝色头发、喝着君度加冰的女孩的名字——Faye Lydia。

 

——To be continued

通灵(一)并序


想不起来这篇的灵感最初来自哪了,不过演化下来就成了含蓄的纪念了。
把背景设定到“废铁镇”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故事和“废铁镇”也没什么具体的关系,只是恰恰最近看了“铳梦”而且觉得这个背景(赛伯朋克的味道)很合切自己风格罢了。如果想了解更多的关于“废铁镇”、“沙雷姆”和“耶鲁”的信息就去看木城幸人的“铳梦”吧。

一 通灵客
(一)
因为天空之城沙雷姆不断倾倒废料的缘故,无论白天黑夜废铁镇的空气总是颗粒蒙蒙的感觉。季节转换天气冷了下来,路边的乞丐点起了堆火,火光在这空气里就被泛化成了雾蒙蒙的光辉。因为传说在这个地区最近流窜着强夺合成人脊梁骨的罪犯,我将围巾向上拉了拉挡住切在脸颊上的寒气加快步速走出这邋遢的街道。转过来街角就是繁华的娱乐街区,一踏入这里就有穿着暴露的阻街女上来打招呼,我不理不睬地绕开她们沿着街边数着房子走下去。按照提示,数过12间房屋之后我停在了这间门帘破烂在近旁霓虹大亮的赌场衬托下几乎无法发现的小屋前。在废铁镇你总能找到帮你解决问题的人,而我来到这里因为并不怎么广泛流传的说法是,这里有地表上最好的“通灵客”。

(二)
屋里的装饰比我想象的要普通得多――只是个办公室,书桌将两把椅子隔开。电灯而不是蜡烛;桌上的一叠文件夹也替换了水晶球。我坐下点上香烟,嘴里喷出的烟雾倒也不能增加我以为会因烟雾缭绕而有的神秘气氛。
“这屋里禁烟。”内侧房门里挤出一个邋遢的胖子――我想体重和通灵应该没有联系。
“为什么?”
“我讨厌烟的味道。”
至少这是一句比“尼古丁会影响我通灵能力”更容易让人信任的话。我将烟在手掌上碾灭。
“尼尔先生?好的,您很准时。”胖子坐下的时候下巴上的肥肉泛起一道波纹,爱德华•拉弗尔,如果想和死人打交道,红龙酒吧里联系人都会向你推荐他――当然,负担得起价钱的条件下,“我看到你传过来资料了,订金也已经付过了。嗯,一切都没有问题。联络你过来是因为按惯例有些事应该当面确认一下,你的确想和死去的人交谈,是吧?”
“是的。”
“嗯,事实上这种事几乎总是起不到任何帮助,比如有些人希望向死人讨债……这很可笑,哈哈。我想他们已经疯了。所以……”
“我以为你已经看过我的资料了。”我打断了他,因为讨厌听别人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啊,是的,是的。我看过,你的想联系的对象……”胖子打开桌上的一个文件夹,“菲•维伦迪,是个赏金猎人。恩,这没什么不同,我只是想提醒你,和死者交谈通常并不能带来多少好处,当然有些情况例外,比如找些被死人藏起来的东西。让我看看,也不是这种情况……你是想问她还有什么话对你说。”
“是的。”
胖子合上文件夹,“好的,尼尔先生。我的提醒可是出于好意。不过只要你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了。另外你大可以放心,交谈的内容决不会被泄漏出去的,我的信誉一向很好。”
“嗯。”可以从死人嘴里知道秘密的人能一直活着,说明他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我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一点。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和死人交谈并不是总能成功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和流魄交谈――也就是那种留恋现世不愿意去冥界的魂魄,才有意义。因为一旦决定渡过冥河,就要喝冥河的水,也就丢掉了以往的记忆。如果死者已经失去记忆,你可以选择放弃这次业务,不过订金可不退还。我想你之前应该清楚这一点。”
“是的。”
“好的。你可以回去了。如果联络到死者我会用邮件通知你的。”
“好的。”我站起身,拉起围巾走出了小屋。

长大在成熟之边(三)

科学家说一个人一天最好能睡够八小时,18岁以下的人似乎还应该多一点。不过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并不适用。下午6点左右到家,饭后是一大堆作业,日益临近高考大部分人还会自觉"加练",洗洗漱漱,于是能快11点睡觉算是一般早晚。早上7点多到校,6点左右就要起床。如果家离学校远一些,想睡够这8小时实在是有点困难。

第二节课8:20开始,还是语文,讲卷子。想想3年高中一共也就那几本书,能讲的实在不多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大家每天主要也就是做卷子讲卷子,实践出真知吗。好在语文老头的知识还算丰富,卷子讲起来也不显得很闷。
下面大部分人都还听着,这时候了,老头也就对有些人忙自己的事情也采取了宽容的态度。苗嘉飞听得还算认真只是偶尔有点走神。牛杰看着自己90出头的分数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张希桌上摊开的语文卷子下面还露出半张英语,第四节课就是英语这会儿他自是奋笔疾书。女孩们还是很认真的样子——其实苗嘉飞一直怀疑是不是女孩们也是常常走神,只不过人们习惯说她们很认真而已。而可怜的林次朋就不幸属于开始提到的家离学校很远的那一类,于是这会儿他已经有点昏昏欲眠了。

"林次朋。"老头大概也看出来了,"第一题C选项第三个词怎么念?"林次朋赶紧打起精神拿起卷子,看了一会儿,"发爹……"班里哄得笑起来。语文老头也哭丧起脸。苗嘉飞赶紧偏过头小声道:"发嗲,嗲。""噢,噢,不对,刚才念错了,应该念‘嗲’。""嗯,这次念对了。其实这第一个拼音题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多做题,多查字典。这次见过这个字,下次就不会还‘爹’,‘爹’的了。"大家又笑起来,老头边说边朝林次朋点点头示意,林次朋看见就赶紧坐下来。
高三到这会儿,一共就语数英理化生六门课要上,每天同样的课程翻来覆去打滚本来就不是什么令人振奋的事。而老头年纪大了,平时是有课时才来下课了就走,所以他自然希望能把课都调到一起上少跑几次。结果今天一上午就要连上三节语文,每次讲到最后老头自己都会有点心不在焉。林次朋如果那时犯困也不能怪他,只是这才刚上第二节课,还早了点。

9:00准时下课,老头一分钟也没拖——估计他也累了,一会儿还有一节课,先回办公室养精蓄锐。学校的作息时间表上这时本来要有30分钟的间操。当然那是对高一高二的小孩子们而言了,再有两个月就走人了谁还做操呀?于是这段时间就改成了自习。刚改过来的时候张老太还常常来"视察",现在也渐渐少了,全凭自觉吧。大家也都明白这点,所以班里挺安静,想看书的就看书,做题的做题,没事的也可以小声聊聊天。林次朋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下节课更有精神一点。这会儿他睡得很香,全不受操场上传来的阵阵广播体操声音的干扰。

苗嘉飞并不喜欢林次朋有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显得太刻意了。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一点棱角呢?但是刻意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不是太孩子气了呢?所以苗嘉飞有时会觉得林次朋的一些行为不那么自然,比如对老师的一些诘问或者故意找一找老师提出要求的漏洞不去执行等等。除此之外,他们是很不错的朋友。

学习方面林次朋就像欧洲几大联赛里的一些中小球会——每赛季都不会有太大的投入,但也总能为联盟杯的资格奋斗一下——他每次都在一个中游上下的位置上不会有太大偏差。而由于平时显得吊儿郎当的表现,每次家长会上张老太都会和他父母说,"名次还可以,就是平时不太努力了。如果再加把劲肯定还能考得更好。"估计为了这个父母也没少絮叨他。但可能他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了解还不如嘉飞更好一些——代沟总是存在。林次朋这样的人如果他去发奋学习,每天拼命做题看书,估计会名次不升反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头悬梁"的精神固然可贵,却不是放之于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而林次朋旁边正朝着一道解析几何发呆的牛杰就充分证明了一点。即使林次朋有一点努力学习的愿望,看见牛杰估计也会打消掉这种想法。每天像熊猫一样的两眼充分证明牛杰的努力程度,然而往往还不如林次朋的成绩却不能证明这种努力的效果。每每林次朋私下发表自己那一套"努力无用论"时,牛杰就是最好的反面典型。如果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行弗乱其所为"的话,那牛杰离圣人的距离大概已经不远了。可惜牛杰自己并不这样想,反而是对本身的智力产生了怀疑。

"努力有用,但要适度有效",这恰好是嘉飞这次语文考试作文的论点。

2004-11-13 

长大在成熟之边(二)

今天的作业并不多,张希之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抄着,抄到大题时还有时间看看做对没有。在这种整天的题海中,做题做得一时糊涂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果然张希之正抄的这道题就做得不知所云。
又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对,张希之决定再找别人的看看。
"早呀,哥。"张希之不抬头就知道谁在跟他打招呼,接着他抬起头朝她露出他那个颇为经典的微笑。沈恩蕾也开心的朝他笑笑。

恩蕾的位子就在陈婧的旁边——也就是苗嘉飞的斜前边。
苗嘉飞看见她走过来,先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说实话嘉飞并不太喜欢这个女孩,虽然她长得还过得去,但他还是觉得女孩应该更文静一些。不过既然她是自己好朋友青梅竹马的妹妹,嘉飞也就和她保持良好的关系,特别是她和张希(算是大家对张希之的昵称吧,省略一个字叫起来方便一些)的关系在大家眼中比兄妹要"暧昧"得多。

高中之前,张希和沈恩蕾家在一个院子里,加上同院的一群孩子,他们是一起玩到大。小学也是在同一所学校上的,绝对算得上青梅竹马。然而初中两个人却考到了两所学校,为此她还哭一场。不过两所学校离得还不算远,于是张希经常去恩蕾的学校,两个人还经常一起回家——这些可是被年级里初中时和他们分别同一所学校的人大肆宣传过的。到了高中,他们两个人不仅考了一所高中,而且还进了一个班,但原来住的那个院子却拆了迁,张希家搬到了嘉飞的旁边,而恩蕾家则是反方向。不知道这是有缘还是没缘。

班里大部分人都看得出张希这个妹妹对张希可是很不一般——这也是苗嘉飞不喜欢她的地方,女孩的情感还是应该内敛一点吧——不过张希怎么想,大家还不很清楚——整天笑眯眯的人就像整天冷冰冰的人一样让人看不清,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同——但嘉飞觉得张希对他这个妹妹不止兄妹那么简单。他挺喜欢她,这就是嘉飞的看法。

"恩蕾。""莫璇。"沈恩蕾边回应陈婧的招呼,边放下书包。接着女孩们便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
四五十年前,人们起名字大抵是"建军"、"建国"、"淑芬"之类占了主流;三四十年之后,情况改观了不少,但是像"超"、"志什么(后面接着‘高远宏大’一类的字)"、"莹"这样的名字还是泛滥得很。特别是现在的家长很喜欢一个字的名字,尽管两个字的名字读起来往往更有韵味。于是有些个性的人便又给自己起了些好象昵称一样的别名。陈婧在高中开学自我介绍时,就说过大家可以叫她"莫璇",不过现在还是只有和她关系最好的姐妹才这样称呼她。

人们间间隙隙的走进来。7:30开始上课,一刻不到,人已经来齐得差不多了。今天作业不多,只有偶尔几个不幸起晚的还在那里努力着。其他人有的在那里看书做题,有的在补觉,还有的在和前后左右的人聊天。苗嘉飞拿着书向后侧坐着和林次朋聊着各自对球员的看法。
大概还有十分钟上课时,班主任张淑芳(典型的四五十年前的名字)进来了——一个老太太,恐怕有五十多岁了,每天这时候她都要进来"视察",果然她一进来聊天的声音就小多了,人们都开始埋着头在那里各做各的,张老太则站到讲台前环视整个教室还不时满意了似的点点头。
林次朋趴在桌上,双臂叠着被头和物理书夹压在中间,眼睛直视着一行行的汉字,百无聊赖,已经快要"神游"了。
"林次朋。"
林次朋回过神,知道是张老太在叫他,于是恩了一声抬头用尽量茫然的目光看着老太。
"你边上谁没来?"老太问。
林次朋没回答先笑了一声,于是跟着又有几个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牛杰很少迟到,甚至可以说他比别人更守时,他的错误在于他常常比别人来得晚一些。比如说今天当他进校门时,离上课还有足足五分钟,而牛杰的不幸是大部分人这时都已经稳稳的坐在教室里了。
牛杰推车冲进校门的速度大概是全校最快的,原因之一是他进校门时周围极少会有人妨碍他的冲刺。因为校内不让骑车,所以当牛杰推着车顺着教学楼侧狂奔时,地砖接缝处的凹凸会使他那本就有些陈旧的破车颇受摧残以至发出叮叮当当的呻吟声,配合着书包在他背后颠簸中的喘息,常常会引发一层等待上课的高一小孩们的注目。
总的来说学校为每个班预留放自行车的地方还是基本够用的,不过人们通常不会把车放的那么紧密,所以每次牛杰还要在把别人的车们搬出一道空隙上浪费几十秒,尽管如此他的车子通常还是会露出半个后轮的"尾巴",格外醒目。
今天当牛杰冲到六楼的教室门口时,正撞上老太从里面出来。结果是上第一节课的语文老头适时的从走廊另一侧的拐角处出现,使本来要面对张老太絮叨的牛杰只被瞪了一眼。于是他赶紧低头走进教室,在几声吃吃的轻笑声中坐到位子上。

2003-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