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妖者余准的自述

辛巳年四月,德令哈货商艾伯特听从朋友的建议贩盐去雅安。因为无法忍受海水的味道,内陆人艾伯特之前从未到过任何海滨城市。然而这位朋友十分可靠,艾伯特的盐在一周里以十倍的价格出手。回程之前艾伯特在海边购买了一具不知名的动物尸体。卖者是一个浑身溃烂的打捞者,据艾伯特回忆他和其他下海的当地人没有不同。在后来制成标本的过程中,尸体的喉咙里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这只动物是被盒子卡死的。盒子中发现了这份自述的手稿。手稿中给出的日期已经无法考证。最后几页的插图绝大部分污损难辨,因此这里未加收录。其他文字没有任何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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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写下我的一生。我们向东航行四个月了,传说中的大陆依然毫无踪影。这里的大海比家乡更加危险,很多人死了,也许我们都回不去了。几周以来我一直在呕吐和掉发,我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父亲将死之时。我的这份记录无法被送回华岛,因此我会将这些文字封入金属丢入大海,希望将来的人能从中得到一些答案。我终究是个罪人,所以我也希望这能成为我赎罪的一种方式。

我叫做余准,出生在西宁东南离海很近的一个村子。我们的土地和其他海边村落不同,洁净并可以种植作物,这让我们的村人不用像其他海边人那样潜入有毒的海中靠打捞生活。故老相传这是村西一座很大的寺院保佑我们免受土地中流毒的污染。
童年的我无疑是幸福的。那时家里的土地肥沃,双亲的劳作使家中殷实。父母对我更是宠爱。小时候母亲常常给我讲述各种童话故事。现在回想,当时一个勇士的故事里就提到了那种用手拍打木头就能让人丧命的妖怪。而从很小开始我已经和林茵在一起。我们青梅竹马,后来便相爱了。在此我不打算用琐碎的爱情细节打扰未来的读者,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这些回忆能随我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幸福却总是稍纵即逝,我十四岁那年,父亲去世了。记忆里家中之前几年已经是每况愈下,耕种时常常看到父亲抱怨土质越来越差,和土地一起变差的还有父亲的身体。直到有一天,正在田里锄地的父亲忽然再也站不起。回到家的父亲开始吐血和掉发,去世时已让人不忍目睹。事情却没有结束。几个月后邻居开始抱怨自己的土地变差。我家的土地在村子最西侧,事后证明流毒从西向东蔓延进村子,因此邻居的土地应该和我家一样是许多年来逐渐贫瘠的。但父亲的死让他们将这一切怪罪到我家头上。不久之后,整个村子便没有人和我们来往。后来村人更是传言是我家将妖怪引到了村西的寺院,破坏了古老的保佑。
之后的生活虽然艰难,我却仍然认为我会和林茵结婚生子。父亲去世两年之后,这种天真的幻想终于被打碎。林茵的父母决定把她嫁给同村另一户人家的儿子。我们所有的抗争都没有效果,最后我只得选择最极端的方法。村里有古老的规定,两个年轻人争夺心上人时一方可以发出挑战,两人去比赛一件事,胜者才能迎娶新娘。于是在一个中午,我找到那个叫彭崔的年轻人,告诉他我们其中一个要杀死村西寺院里的妖怪。
出发那天我没有见到林茵,她大概被父母关在家里。后来我再也无法确定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况,那也许是某个晚上,她从家里溜出来和我商量对策,夜里两个人需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对方的手势,所以我们靠在一起。母亲为我备好了干粮、水袋和一双新鞋,母亲是爱我的,她不情愿我去做这样的事,但她不去讲。我将父亲留下的一柄匕首挎在腰间便上路了。

起初,我以为这是我和彭崔的比赛。不久我发现大陆才是真正的敌人。村长给的地图上寺院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途中则是致命的荒漠——红色的土散发让人无法呼吸的气味,蓝色的雾气靠近后会感到眩晕,青色的泥浆更是能烧化人的皮肤。我和彭崔保持互相能看到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选择道路。到了第七天,我确信寺院并不存在,并且意识到先失去知觉的人就是输家。
我输掉了这场比赛。在试图绕过一座亮红色沙丘时,忽然间迎面而至的风让我恍惚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醒来之后彭崔已经不见踪影,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干粮、水、鞋子以及地图。他只把匕首留给了我。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没有水,太阳的烘烤下我很快陷入了疯狂。再次清醒是因为感到手和脸燃烧了起来,我发现自己趴在一个紫色黏糊糊东西覆盖的丘陵上。我跳起来,紫色的东西烧着我的脚。我拼命地跑,在山顶跌倒滚了下去。寺院出现在我面前。
寺院更像一座城市,连绵不绝的房屋没有尽头。走近才发现大部分房屋已经坍塌了,偶尔能看到金属人像倒在残垣断瓦里。在寺院里行走,这里又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有时候道路的尽头是无法翻越的大坑;有时候连续穿过几道围墙却发现每一个院落的布置都前一个一模一样;又有时走了很久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我最终找到一口没有干涸的井。其中的水竟然是完全透明的!恢复精力的我继续在寺院里探索,傍晚的时候,在一列白色石塔的尽头,我发现了妖怪。
妖怪就坐在白塔的基座上,看上很像人类,夕阳在他身上撒出一圈光晕。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稍微靠近后我却惊恐地发现他正把一块木头放在嘴边,手指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拍打,这让我记起童年故事中吃人的妖怪。我落荒而逃,直到被绊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我一动不敢动,害怕一旦回头就会看到妖怪狰狞的面孔。天逐渐黑了,我将林茵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百次。终于我鼓起勇气摸到怀里的匕首,然后猛地翻身。妖怪并没有追来。我回想起母亲的故事里铲妖除魔的勇士用布带从侧面将头包住,以此抵御妖怪的法术。我把衣服撕开,小心地将头绑好,握紧匕首慢慢走了回去。所幸回去的时候妖怪已经不再施法,他坐在火堆边,眼睛闭着很像是睡着了。故事里也提到妖怪脑后也有眼睛,所以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从白塔的后面绕到离妖怪最近的位置。接着我冲出去朝他后背猛刺。就这样我杀死了妖怪。
我不敢去碰触妖怪的尸体,只是将他施法用的木头捡了去。这根木头中空,上面还有几个分布不均的圆孔。它可以作为我杀死妖怪的证据。极为幸运的是,火堆的旁边就有一个旅行者的包裹,我当时猜想这是妖怪上次施法的牺牲者留下的。包裹里干粮、水袋、地图一应俱全,那张地图异常详细,上面标记这座废弃的寺院叫做塔尔寺。

我欣喜地踏上回村的道路,等待我的却是更大的不幸。先回村的彭崔用鞋子证明了我的死亡。自从我走后母亲就一病不起,常年在有毒的土地上劳作使她的身体变得很差,我的死讯成了压垮房屋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我能打听到的林茵最后的消息就只有她在某个夜晚坠入了大海。这一切击溃了我。连续几天我躺在家里一动不动水米不进,脑子里满是父母和林茵的音容笑貌。村里没人敢来管我,我的归来使他们更加害怕,过去他们以为是我家引来的妖怪,现在他们认为我就是妖怪。
不知过了多久,憎恨开始取代痛苦。我将这一切不幸归咎于村人的冷漠,林茵父母的愚蠢以及彭崔的残酷。如今再去回忆,当时的我很可能已经疯了。我拾起从妖怪那里捡来的木头,我竟想用妖术杀死全村人!我努力回忆当天妖怪拍打木头的模样,自己的动作却完全不得要领。愤怒之极的我抓起了匕首,上面还残留着妖怪干枯的血渍。那是个下雨的夜晚,我在路上狂奔,完全不顾雨水灼疼自己的手和头。彭崔抵挡不了发狠的我。受伤的他缩在地上,在刺出那致命一刀的时候,我明白了彭崔在荒漠里为什么没有下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妖怪。
杀了人的我跑向海边。雨还在下,海被雨水搅合得不再平静,青绿色海面上泛起妖异的淡黄色蒸汽。那蒸汽将我的脸和胳膊烧脱了几层皮。我不在乎了,因为我已经打算结束我的生命。就在这时,那艘巨大的铁船从蒸汽中张开自己的阴影。曾经有一个下海的人和我谈起他遇到过妖怪驾驶的铁造的船。他告诉我,船靠近时他险些被吸入水底,拼了命划水才逃脱。我当时并不打算逃,被海水毒死或者被妖怪杀死又有什么区别。接着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一位老者坐在我旁边。他看起来超过了五十岁,脸上的皱纹非常深,头发完全是灰白的。之前我没见过这么老的人,所以我一开始认为他不是人类。我去摸匕首但身体动弹不得。令我惊讶的是,老者开始向我打手语,他竟然懂得人类的语言。老者看上去并没有敌意,他询问我的来历。我隐瞒了杀人的事,只表示我被村人驱逐无家可归。老者知道我在大陆出生后显得有些惊讶。等我做完手势,他忽然拿出那根我捡来的木头。那时我认为他要杀了我。虽然我之前一心求死,这时却又燃起了求生的愿望。但老者只是询问了这根木头的来历,我骗他是捡来的。他又问我知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我生怕讲错什么就只是摇头。他没再问下去,只让我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间。我想要逃走,但蒸汽的烧伤让我疼到无法动弹,不一会儿便又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半睡半醒之间经常感到屋子在晃动。我明白了自己已到了船上,船在海上航行,逃脱也就成了痴人说梦。几天之后老者再次来查看我的恢复情况。他告诉我船是从一座离大陆很远的岛屿来的,现在正在返航。我之所以被救上船是因为当时我手握着那根木头,这让他们误以为我是他们的人。最后他表示现在风向转变,所以我短时间不可能返回大陆,不过既然我无家可归不如到他们的岛上定居。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老者可能误以为我因无法回大陆而感到沮丧。于是他表示要给我展示些有意思的东西。他拿出一个带柄的金属圆环并把它戴在我头上。我当时又一次以为自己命到尽头,不知他打算怎样取我性命。老者拿出一个金属短棒开始在圆环的长柄上轻轻敲打。我浑身紧绷,等着灵魂出窍的一刻。老者敲了几下,示意我放松一些。我没感到身上有异状,紧张也就稍稍缓解。老者又敲了起来。
那是醍醐灌顶的一刻。老者的每一次击打,脑子里又会有不同的感觉,或者尖锐或者厚钝,时而悠长时而短促。而每一次感觉连接在一起,又会产生许多不同的新感觉。直到老者停止了击打,我仍然被这种妖术震惊得不知所措。老者告诉我那种感觉叫做“声音”。我捡到的那块木头就是用来“演奏”声音的。

老者将圆环留给了我。几天后,手臂可以活动的我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施法演奏声音。声音的魅力无法用语言形容,为此我会将圆环的构造图画下来附在这份记录的最后。我还尝试用那块我捡来的木头来演奏声音,让我懊恼的是,无论我以什么方式拍打它,头脑里都没有声音的感觉。不久之后,我可以下床走动。船上的人和陆上的人很相似,除了他们更喜欢吃用火烧过的动物尸体。我还发现船上很多人都喜欢声音,船最大的一个房间里有一块很长的铁板,有时候人们会把圆环的长柄和铁板相连,一些很擅长敲击的人则和大家分享自己演奏的声音。我参加过几次这样的聚会,那感觉妙不可言。
虽然船上的经历让我几乎脱胎换骨,但我的心并没有完全平静,入夜之后林茵、父母以及被我杀死人的面孔经常在我的眼前旋转。为此我会在夜间走上甲板,整夜整夜地看那些没有边际的黑暗。这一天,我一直在甲板上呆到天边泛起蒙蒙白光。忽然之间,船行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些天的经历让我对大多数事都能见怪不怪,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惊慌。船行驶过一条明显的分界,两侧海水的颜色差别很大,我逆着船行驶的方向跑了一段,眼前的景象消失了,接着我再次穿过那条界限,这座一半没入水下的仙山又一次出现。几十层高的方形金属房子一大半浸在水中,这样房子一个接一个地矗立完全没有尽头。不过奇怪的是随着船的行驶,房子越来越矮,其中很多好像被融化又凝固住一样,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金属柱子。
我即惊慌又入迷,完全没注意老者来到我身边。自从将圆环交给我,老者只短暂地探望过我几次。我有太多问题,但是老者首先打出手势。他表示这是一座正在沉没的城市,几年前他们往返大陆的时候还必须绕过它,但现在船已经可以从中穿行。我表示如果这是城市,又是谁能在海中修建如此巨大的城市。老者回答他不能确定,但可能是古人修建的。我还想问老者关于声音的问题,但他打断了我。他表示我们再过几天就能到达他们居住的岛屿,那岛上有无数的记录,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不同的答案,而他不希望自己的答案影响我的判断。接着他提醒我进入这座城市后不要在甲板上待太久,因为这里有种看不见但有毒的光。我这才注意他穿了一件特别的衣服。而我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吃东西就呕吐不止。

那之后不久就到了华岛。船上的老者帮我在岛上定居下来。之前的经历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追随声音的召唤。我跟随老者学会了如何制作演奏声音的圆环。我知道了那块木头的名称叫做“笛”。人有七窍,我们用眼看,用鼻吸,用嘴尝,但大部分人的耳却是多余之物。华岛上却有些有天赋的人,他们的耳朵可以感觉到笛演奏的声音。这种人很少,不过如果母亲有天赋的话,孩子就有一定机会有天赋,因此这种天赋得以传承下来。那位老者的女儿就是一位天赋者,她后来成了我的妻子。他们的家族专为天赋者制作笛和“琴”——另一种用线和木箱演奏声音的器具。妻子还曾告诉我世间万物、风雨雷电都有声音,我很遗憾自己感觉不到。我的妻子一度使我脱离了过去的梦魇。可惜我们最后还是分开了,因为我们一直没能有个孩子。据说出过海的人很难有孩子,这也许也是对我犯下罪的一种惩罚。
正如老者提到的,华岛有一座巨大的图书库。华岛上的人相信过去曾有过黄金时代,为此他们每年往返大陆搜集旧的书籍资料,想从中找出恢复黄金时代的方法。在学习声音的过程中,我也读过其中一些书,书中讲到黄金时代里人人都是天赋者,因此他们用声音而不是用手势来交流。那时候陆地上也有活的动物,其中许多也能用声音和人交流。除去人类,大陆上还有其他种族,他们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形态和用声音表达的语言。华岛的图书馆里有十几万本书籍,遗憾的是书中的记载难辨真伪,内容经常相互矛盾,比如关于旧大陆种族的数量就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

我最终离开华岛还是接收了声音的指引。华岛上有一群被称为“沙粒图书馆派”的学者,他们宣称黄金时代的人们曾将书写到沙子里,一粒沙就能保存现在的一本书。他们的学说还提到古人曾经修建过一座最伟大的沙粒图书馆,那里的资料都是真实的。人们曾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在一年前这些学者又宣布书中记载华岛东方的东方存在着另一片大陆,那座沙粒图书馆很可能就在那片大陆上。一些人因此决定去寻找那座图书馆。我从不热衷于黄金时代的任何理论,但那些学者曾表示古人将声音也保存在沙中,一粒沙可以保存几千种声音。虽然那些声音很可能只有天赋者才能感觉到,但我还是决定参加这次远航。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身体很差,也许只能再活一两年。既然我的后半生都在追寻声音,那么最后也不要错过什么。

可惜我们到现在也没能找到那座图书馆,很可能我们再也找不到了。大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何况也无法确定图书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塔尔寺的那个夜晚改变了我的一生,我后来明白当时的妖怪其实是一位天赋者。之后的人生中,我一直为声音所指引,通过帮助那些需要声音的人们来赎我的罪。我曾犯下两次杀人大罪,一次是源于无知,另一次是源于憎恨。无知和憎恨,这大概是世上最糟的两种东西。无论未来谁看到这份记录,我都希望你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余准
华岛纪元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六日

离别的梦

偶像剧里的角色们在梦里,
观看这部偶像剧。
离别前的相聚,
却不是那部偶像剧的情节。

有人死去,有人离开,
他、她和误会缠绕着。
忽然悲伤起来,
无法抑制地想要哭出来。

剧集却结束了。
死去的角色和离开的角色拖着行李箱走了,
情侣一样地。
他和她挥手为离开的他们祝福。

我远远看着这些人,
梦却完全无法让人明白,
就只有那悲伤还留存着,
虽然再也哭不出来。

游泳健将

小张一直自诩为游泳健将,直到有人用比小张优美百倍的姿势一跃入水。

百米蛙泳,翻身,百米自由泳。“高手呀!这才是真正的健将,我跟他比还差老大一截。”,小张不由得在心中竖起大拇指。正想着,游泳健将在小张身旁一个优雅的转身,紧接着水花飞溅,漂亮的蝶泳!

蝶泳不熟是小张心中一直的痛,“何不向高手讨教一下?”小张技术也是不俗,心念一动就蹬壁划手追了出去。可健将到底是健将,小张虽是自由泳,和健将的距离却似越来越远。正在小张佩服又沮丧之际,前方泛起的水花平息了。游泳健将消失了!

小张翻身出水,只见自己前面的泳道一片平静,竟不似有人游过。刚刚出水太急,小张的左耳进了水,只听到一片嗡嗡声。边扣耳朵边左右张望,最左边的泳道里一群学游泳的小孩正扒着岸边练习蹬腿,而比较靠右的泳道里有几个正在缓慢地游着蛙泳的老头。耳朵里的水流出来,正常的声音回来了。小张却还没发现健将的踪影。

扑通!扑通!两名穿着黄衣的救生员游到小张面前。不一会儿,抽了筋沉了底的健将被捞了出来。

后来小张一直自诩为游泳健将。

不好的梦

听说她的南极蜜月,
做了不好的梦。
醒了。

等待起锚的白色轮船。
她坐在路边,
一个人呕吐。

“别去。”
“别去!”
她亲了我。

轮船消失了。
我孤独地在送行的人群里,
想着这个梦。

时间不够我爱

如果有一种魔法,记录下那段时光里你的每句话。
那么我现在回头看,是否还懂得这些片语只言。

如果有一种魔法,记录下那段时光里你的每个笑。
那么我现在在身边找,是否还能认出你的容颜。

如果有一种魔法,记录下那段时光里你的每次失眠。
那么我现在回去陪你,是否可以让你在那些夜晚不再难捱。

如果有一种魔法,记录下那段时光里我的每个错。
那么我现在改,你是不是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如果没有短信,我们该如何暧昧

南锣鼓巷喧闹的夜晚,东平路安静的夕阳,沙面慵懒的午后。
谁又爱上谁,谁又伤害谁。
伦敦酒吧中的寂寞,模手原坂下站前的放荡,上海堡垒里的生死。
谁又暗示谁,谁又自作多情以为别人喜欢谁。
谁和谁带着名叫短信的面具,互相着最平板僵硬的语气说着最别有意味的言语。

“你还活着嘛?”
“能给你打电话吗?”
“家里的花谢了,你没来。”
“我想见你。”

老虎滩军舰旁的冷,沱江石板路上的雨,泰山南天门外的风。
呕吐的是谁,胡乱按着手机按键的又是谁。
夜晚台灯下捧着书,午饭前瞧着屏幕,地铁杂音里塞着耳机。
刻薄的是谁,怯懦的又是谁。
谁和谁距离30公分,面对面站在下着雨、晴空万里、风抚着又雪落无声的天气里。

“我只是个小孩而已。”
“太晚了,我不打给你了。”
“对不起。”
“早睡,晚安。”

20年后的北京,20年后的上海,20年后的广州。
谁发了福,谁再装不作不服责任的男孩。
20年后的东京,20年后的米兰,20年后的纽约。
谁有了法令纹,谁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谁和谁擦肩而过,谁和谁见面吃了大餐,谁又和谁上演了那些最流俗的桥段。

“……”
“……”
“……”
“……”

然而是谁在恐惧。
如果那时没有短信,我们会不会对面无言。
如果那时没有短信,我们怎么表达那些情感。
如果那时没有短信,我们该如何暧昧。

儿童节快乐II:新玫瑰旅馆

我靠着床沿,血就从大腿的伤口汩汩地涌出来。我好冷,阿尔塔夏。

你曾经向我问起特兹,当时我告诉你特兹当年如何和那个外号叫“狗”的男人一起用小山炮轰掉格德米斯的脑袋。但我也说特兹已经老了,他快40岁了,只是在凭经验混日子。

然而如果现在你问我,我会告诉你特兹依然是个狠角色,告诉你他是如何靠房门作掩护,只用一把手枪就把葫芦帮的那群混蛋压制在走廊的尽头。

是的,特兹还在还击。但是我知道我们跑不了了。这座旅馆已经被汽车围住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擎天柱常开的那辆Peterbilt 389就在停在街角。

即使没有那些车,我也跑不了了。总穿着黄皮衣的葫芦帮老三射穿了我的大腿。我好冷,阿尔塔夏,越来越冷了。

我摸出你留给我的那柄银色小刀,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刀柄上龙的纹饰。

我好想你,阿尔塔夏。我想要你。但特兹让我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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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卡门赌场里遇到特兹,他正在找一个帮手。特兹从不一个人行事。但是没人愿意跟他干,因为他已经老了,只是在凭经验混日子。

我跟特兹走了,那时我刚被哆啦A梦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钱——我跟那混蛋合作了3年,然后被他骗的一个子不剩。一个子不剩,意思就是说我连卡门赌场里1分钱一局的轮盘都玩不起。

特兹在帮擎天柱抓蓝爸爸,从擎天柱那里偷走一大笔钱的蓝爸爸。

但是在OZ区没人能抓到蓝爸爸。传说格格巫曾经带着20多个手下把蓝爸爸围堵在旅馆房间,而他却像风一样消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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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麦克瑞一号遇到你的,阿尔塔夏。我清楚地记得,黑色卷发,黑色瞳孔,东方人的面孔,白色的丝绒衬衫,端着一杯君度的你。

特兹让我带你到白垩纪酒店等着。然后他就去找蓝爸爸。OZ区有100万人,但没有特兹找不到的人,即使是蓝爸爸。

但特兹也需要你才能抓住蓝爸爸。他一开始就看出你的价值——虽然他没有看透你。

我很好奇为什么特兹认定有了你我们就能抓到蓝爸爸。

你笑了,你笑着向我证明。我们在白垩纪酒店住了一个星期,你一遍又一遍地证明。

我想你,阿尔塔夏。我猜你自己也知道,没人可以不去想你,没人可以抵抗你,没人可以提防你。

特兹找到了蓝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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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兹带你走之前,你给了我那把刀柄上有精致龙纹的银色小刀。你说是个纪念品。我再没见到过你,阿尔塔夏。每当想起你,我就会掏出这柄刀子。

我冲进蓝爸爸房间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蓝爸爸睡得不省人事。水杯就放在床头,谁都可以猜出里面有什么。

我把他塞进麻袋的时候,他还带着那顶可笑的红色睡帽。

我没有叫醒他,因为我想起哆啦A梦最后跟我说的话,“不要相信蓝皮肤的人,皮肤越蓝的人越会骗人。”

我们直接把蓝爸爸交给了擎天柱,因此我们最终也不知道他告诉了你什么,阿尔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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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擎天柱那里得到了钱。但我们没有在会合的地方等到你。

我开始担心你,而特兹开始担心自己。

于是很快,擎天柱给的钱就不再做数。特兹开始找你。

没有特兹找不到的人,即使是蓝爸爸。

但OZ区有100万人,太多了,多到特兹找不到你,阿尔塔夏。

我们只好逃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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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兹还在还击,然后子弹打碎了他的头,也许是葫芦帮枪法最准的老二。

特兹倒下去的时候撞上了房门,门被咿咿呀呀地响起来。

我紧紧按住大腿上的伤口,血流到地上。我好冷,阿尔塔夏。

也许擎天柱会留下我这个活口,因为他以为我知道钱在哪里,或者你在哪里。

特兹和我提起过他后来在擎天柱那里见到血肉模糊的蓝爸爸。

我用你给我的刀子抵住脖子,只要一下,据说血喷出来的声音会像风声一样好听。

葫芦兄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的手在发抖,阿尔塔夏。

我只想你在这儿,帮我扶稳我的手。

高材生

我找不到蔺国公那个原版了,于是了复刻了一版,算是向蔺国公致敬吧。但感觉没达到原版留在我记忆里的那种张力,很可惜。

北京的冬天天亮得很是晚,下雪的天气就更是如此。六点半过了五分钟,整个马路仍然被笼在路灯的橘黄色里。东来顺门前的公交车站上,五六个等车的人在雪风里不时探出身子看车来了没有,全不顾雪片落滑在帽子和羽绒服上。过了一分多钟的样子,823路的车身从暗色里冒出来,车头变换着远近光灯。刚刚站在马路上向远处眺望的人赶紧站回公车站。

早班的公交车厢里一般是不开灯的,窗户上的雾气让车厢更加昏暗。我摘下书包,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用带着手套的手摘下羽绒服的兜帽,然后拨落肩头的雪花。

我妈不知为何对于雪天骑车有着极大的恐惧,她认定在冰冻的马路上骑车就等同于交通事故。于是虽然我一向觉得高中生坐公交上下学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学校里除了家太远太近的就只有那些身体不协调不会骑车的人才坐车上下学——但在雪天,家到学校只有不到20分钟骑车路程的我却只能依照我妈的意见,按捺住对于同学觉得自己胆小或者车技不高的担心。

然而除了雪天必须坐公车的我,在我家住的新源西里小区里还有一个每天都坐公车上下学的高中生,这便是高材生。

高材生名叫钱迪,他她和我妈是一个单位的,也住在新源西里小区。这人比我高一级,正上高三,念的是北京最好的高中——北京四中。他很瘦,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颗倒桃子型的大脑袋,皮肤很白,一年四季总留着寸头,挂一幅细边框的大眼镜。每次看到他,他都穿着四中那套黑白色的校服,背着一只绛绿色的书包。

高材生和我就只是因为家长的关系认识而已。通常我只有在学校踢完球回家比较晚的时候,才偶尔遇到在小区里练体育的高材生——围着楼群跑圈或是在路边立定跳远。高材生跑步的姿势很好笑,双臂是紧紧地夹在身体两侧,上半身一摇一摆总像要摔倒一般。

虽然和本人不熟,但我对于高材生的事迹却甚是熟稔。高材生在我们家可谓传奇人物。从上小学开始,我就不停地听到我妈传唱他的光辉战绩——奥数一等奖、考试连续年级第一、保送四中云云。而每每说完,我妈都会不由自主地加上诸如“你看看人家”、“没事多跟人家学学”之类的总结陈词。可惜我从小学习吊儿郎当,中考时卯足了劲也只考上了东城的五中,离我妈希望的那几所西城海淀的好高中是相去甚远。开始我还能用“宁为鸡首勿为牛后”争辩两句,等真上了学,成绩却也只徘徊在中游。从此每回期中期末年级排名一出来,我妈的唠叨便不绝于耳,而其中绝不会缺少高材生的身影。

“人家李阿姨的孩子每次都是年级前几名”……“周末数学奥赛那个班你也不去。你看人家钱迪”……“人家是非清华不上”……

雪天里公交车慢慢地起步。车上的电视开着,但没放出声音。我擦掉玻璃上的哈气,外面细密的雪花不停地落在马路上。不一会儿,车又停下来——塔园村站和新源里站只隔着一个路口,两站离我家新源西里小区的距离差不多——背着绛绿色书包的高材生摇晃着走上车。

上车的高材生坐到靠左边红色的老幼病残专座。虽然车里没有开灯,但是他还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贴着车窗透进来的光亮看起来。

“呦,钱迪,这么黑还看书呀?”坐在高材生后面的我妈单位食堂的王阿姨——高材生不仅在我们家,在我妈她们单位都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恩,”高材生抬头看了王阿姨一眼,“看英语。”,接着便又低下头去。

“呵,我们家那破孩子要能有你一半就好了。上几年级了?”

高材生只好又抬起头,“高三。”

“啊,都上高三了。可不,我们家小亮都上初二了……他跟你可不能比……”王阿姨开始数落她家小亮那点事儿,高材生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高三……那不是明年6月份就高考了?”王阿姨是不依不饶。

“恩。”高材生则头也不抬。

“呵,可真快。打算考哪呀?肯定是清华北大吧?”

高材生小声咳了一声,然后用比刚才略大一点的声音说,“清华。”虽然没抬头,他的下巴却微微扬了一下。

“了不起,了不起……”王阿姨赞不绝口,然后又说起她家小亮如何如何。

时光如梭。高二很快就结束了。倒霉的我在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当天踢球摔断了右手腕——严重到在积水潭医院植了一枚钢板到胳膊里帮助愈合,然后整个暑假都蜗居在家里。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于是高三开学的头两个月,我就只能坐公交车上下学。

5点钟前后,平安大街上已经有点堵车了。望不到头的车流让堆车站上等车的人群烦躁不安。终于,一长串连着进站的各路公交车里,我挤上倒数第二辆的823。

一上车,我就向车厢后部一路猛挤,最后在座椅边上相对宽松的位置站稳。这时我发现高材生就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依旧穿着那件黑白色的校服,怀里抱着那只绛绿色书包,只是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一些,而一副眼镜直直地望向前方。

“喂?喂?”我一阵好奇,和他打招呼。

开始高材生好像在走神,完全没听见我的话。我又叫了两声,他才缓缓抬起头。

“喂,你怎么跟这儿呢?你不毕业了吗?”我脱口而出,然后才回想起整个暑假老妈都没有传回任何关于高材生高考辉煌战绩的新闻,于是心里暗暗担心自己是不是问了敏感问题。

恰似对于这担心的验证,高材生转向我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眼神望向别处,脸上的肌肉好像抽动了一下,嘴也抿成一条线。隔了半天,他的喉咙里才挤几个字来,“我复读了。”

有点尴尬的气氛下,我不知接着说些什么。高材生却又忽然盯住我,“我是因为不服从清华的专业分配才复读的。”“哦。”我连忙点头。

这时,坐在高材生身后那个中年妇女怀里的小女孩忽然说,“妈妈,什么叫‘复读’呀?”我觉得高材生哆嗦了一下。

“嘘……”中年妇女压低声音在女儿耳边说了几句。

小女孩忽然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蹲班生,卖花生,卖不了……”“别瞎说!”中年妇女连忙拉住女儿的手。

那天823路开到塔园村的时候,高材生没有和我打招呼就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挤到后门下车了。

之后到11月初我都是坐823上下学,但却再没在公车上碰到过高材生。

到了寒假的时候,一天晚上8点多我发现手机没钱了,就跑到楼下小卖部去买充值卡,结果正好看到高材生背着书包走进小区——应该是刚下复读班的晚自习。那时的他更瘦了,细细的脖子好像快支不住那颗大脑袋了。荧白的路灯下高材生走得很慢,脸色被照得分外苍白。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高材生,而他也已经从我妈的唠唠叨叨中消失很久了。

这样直到4月份,高三第二学期过了一半,某天吃晚饭,老妈忽然提起她们单位里传说高材生得了抑郁症,但消息也不确实。

再后来就没有高材生的任何消息了。

高材生

永生的兔子 – living dead

很久以前,隐雾山就已经拥有了这座大陆上最绮丽的自然和人文风光。每当树木最繁盛的季节,隐雾山独有的极乐鸟迎来繁殖期,那些身上长满五彩羽毛的雄鹊开始拼命厮打,掉落的极尽轻盈的缤纷羽毛会在空中漂浮很久才落到地面。于是太阳光辉下终年笼罩在薄雾中的隐雾山主峰,就恰如淡绿底子的画卷上缀满斑斓金光。而转过山阴,沿着隐雾山脉行走几十里就会发现一座花岗岩的侧峰被凭空斜削去一半,形成的斜面平台上坐落着几百座高矮各异却都耸入云端的笔直建筑,那里是早已人去楼空的兔子城遗迹。

今天兔子城遗迹中依然林立着那些让人敬畏的砖木结构大厦。人们至今无法了解那些经历了千万年却仍然完好的梁木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防腐技术。于是那些甚至超越峰顶的高大建筑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展示着这支已经静谧了的上古文明究竟发展到了何种高度。

走进大厦,大部分的房间都已经凌乱不堪,然而这都是后世盗掠者的痕迹。仔细寻找,依然可以发现一些保存原样的房间。如今人们确信了当时兔子们对于永恒的偏执,他们创造的所有物品都展示着这种偏执。时间这一万物的破坏者也不曾对房间内的各种摆设、用品以及那些只能猜测其用途的精密器具产生丝毫的影响,他们全部完好无损地在那里,甚至那一张张印制着影像的金属薄片都没有丝毫的锈蚀。整座城市好像只是短暂地休息,时刻等待兔子文明的归来。

而如果你悉心留意就会发现,所有保存完好的房间里都放置着若干大小各异但比例一致的长方形扁平盒状物:光华的圆角全无缝隙,一面是一成不变的黑色镜面,另一面则有着各式各样的浮雕、鎏金錾刻、油彩涂绘。兔子城的标志建筑——中心广场竖立的巨大方杯,则是这种称为“华镜”的盒状物中最大的一个。

一直以来,这座大陆流传着各种关于永生的传说——南面海陆的鱼人肉,西方山林中的不老泉。然而这所有的传说,都不似如今兔子城的那个兼具神秘和实绩。

“大约4300年前,兔子城的科技水平就发展到了极致。这是从他们的文献记载里发现的,那时候兔子城的工程师研究出了某种永恒之力。从那以后,上到城市运转,比如作物生产、气候控制、水处理等等,下至各种生活用品的工作,”导游隔着围栏指点房间内桌子上的各种奇妙器具,“都由那种动力驱动和控制,居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很好地生活……”

“……可惜到现在我们考古学家和科学家也不能重现这种动力。”导游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让游客们则发出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从此,兔子城开始将全部国力投入到宗教信仰里面。此后1000多年,是兔子城的艺术成就达到巅峰的时期。刚才在前面我们看到的那些最精美的手工艺品基本上都是这个时期生产出来的。……
“……这之后就是华镜时期。”

“华镜是一个叫沚的僧侣工匠发明的。”,导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华镜,“这是个复制品。过去考古学家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艺术品,因为华镜的背面,”导游展示着有鎏金的那一面,“不管是錾刻还是浮雕,一般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不过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才是正面。”导游把华镜翻过来,指着黑色的镜面。

“当然我们现在只能看到黑色镜面,因为华镜也是用永恒之力驱动的。我们刚才说过,兔子城信仰的是不灭法上帝。当时通过这个黑色镜面,兔子们可以看到这位不灭法上帝的真身。……”

“华镜时期一共延续了八百多年,这期间,兔子城的居民除了吃饭睡觉,每天做的事就是通过华镜观看上帝的生活。并且所有兔子都尝试让自己的生活和上帝的生活同步。……
“……前面那个展柜里就是上帝部分起居记录的拓本……
“但是大概在元前335年,这个记录就完结了。为什么呢?我们看前面展柜里有最后一条记录的拓本,就只有2个字。”

虽然是不同语言的文字,但仍然可以看出是非常潦草的两个字,完全不像之前记录那样工工整整。
“这两字代表的意思是‘静谧’。我们知道兔子信仰的不灭法里,把先知的死叫做静谧。所以这条记录说明,这一天,也就是华镜时代记录开始后的第823年17月4天,兔子城的居民通过华镜看到,上帝死了。”导游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白道。

“这说起来其实挺讽刺的,因为不灭法里最重要的信条就是永恒,结果最后这位上帝还是静谧了。按理说,兔子城的信仰应该就崩溃了。但是事情还有出乎意料的发展,我们到前面的展厅看……”游客们拥着导游向前走。

“……我们刚才说兔子们一直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和上帝的同步。这样很自然的,很多兔子就想到了死,但是他们一尝试,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全都变成了不死之身。”

这就是兔子们获得永生的传说,观察到上帝死亡而被祝福或者诅咒的种族。作为传说,这个说法也许并不比那些环宇外文明降临等从前也流传甚广的说法更加可信。事实上,50年前,永生传说的确不过是关于兔子城遗迹众多可能的解释之一。直到那个在隐雾山观察极乐鸟的旅行者跌落深谷后,他的发现改变了这一切。

如今在山阴深谷的西侧,刀削一般笔直上下的悬崖上已经开凿出了供游人上下的坡路。沿着这里下行的途中,导游还会为你指点当年那棵阻挡了旅行者,保住他性命的松树。一路接近谷底的位置,水气开始弥漫,而纵使在盛夏谷底依然寒冷彻骨,于是裹起军大衣和羽绒服的游客们还是不免哆哆嗦嗦起来。然而从这个位置向下看去,已经可以发现在零星散落着苔藓的谷底岩石上,盘坐着无数赤身裸体、骨瘦如柴的永生者们。

“好了,到这里就不能在往前走了。”导游站到铁制围栏的前面比划着,不过事实上谷底诡异的气氛往往使游人们不敢走到围栏的边缘。

“……当然,对于这些永生者,我们仍然知之甚少。一是因为他们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反应,更不会和我们交流。其次呢,大家注意那个永生者背后的墙壁,”导游指着靠近铁围栏很近靠墙的一个骷髅一般的兔子,“注意看那个墙壁上面的圆孔,对,那个其实是弹孔。大家可能知道这个事件。30多年前,就是这个区域刚刚对游客开放的时候,那时候安检不严格,有个宗教激进派的青年曾经带着枪进来。他们的教义里是不承认永生者存在的,所以他对着那个兔子连开了5枪,其中2枪没打中就留下石壁上的弹孔。另外3枪倒是是结结实实地射中了,不过结果是这位永生者毫发无伤。当然学者们也做过一些其他的实验,但是总得来说以目前的技术,这些永生者都是‘金刚不坏之身’。……”

“……唯一一次观察到永生者有所动作也是在30多年前,比较靠里面的位置有个女性的永生者起身在石壁上磨刻了3天。大家来之前应该在博物馆里看过这段录像了。除此之外,这里一共526个永生者,50年来全都一动不动。……”

我先后到过隐雾山4次。也看过那段录像,那是一个眼神空无一物的“骷髅”兔子用她那“坚不可摧”的手指在石壁上打磨字迹的骇人画面。画外音解说,这个深谷里有3000处之上的磨刻字迹,全部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用手指在石壁上打磨出来的,其中大部分字迹都是关于时间的谚语。比如当时那个女性打磨的字迹是:

“无论消磨多少时间,剩下的依然是时间。”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追踪关于永生的各种传说和实绩。然而7年前是我最后一次下到隐雾山深谷。那一次正值盛夏,返程的时候我和一名年迈的专业摄影师同行——他一生都在拍摄隐雾山,随着隐雾山主峰渐行渐远,他回身向我指点那笼罩在薄雾中的淡绿色山峰,

“你回去可以对比一下50年前的照片,那时候夏天的隐雾山是多么金光灿烂。”

通过他我才了解到近50年来过多的人类活动严重影响了极乐鸟的生存。他说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不出100年极乐鸟就会灭绝。那之后,我就再也未曾到过隐雾山。当然,这不完全是因为极乐鸟的缘故。

如今,仍有很多人认为永生的兔子们是危险的,一些宗教里永生者也被描绘成恶魔的化身。无法毁灭的身躯,山峰上那座科技超越我们想象,又保存完好随时能被开启的城市遗迹,这一切确实容易引发人们最恐惧的联想。最新的灭世预言书中,已经描写了那些永生者醒来,重新开启兔子城进而沉没整座大陆的事迹。

相反的,另外一些人则虔诚地笃信永恒的兔子文明,甚至是已经“静谧”的不灭法上帝。他们认为永生兔子是正在进行苦行的神使,上帝也只是进入了更高级的空间。于是总有一天这些永生者会醒来并帮助我们到达永恒——所有这一切都写在新版的福音书中。谷底五百多名永生者显然不是兔子城的全部居民,于是在大陆每个难于到达的险要角落里,都能发现信奉兔子文明,一边虔诚苦修一边寻找其他永生者的人。

然而还有很多人——包括我自己,相信永生者再也不能醒来,正如兔子城永远不会再被开启。如我们所见,自从环宇初开,文明就与“时间”——这位造物主最大的宠儿,进行着不断地战斗。而追求永恒的兔子文明不过是这场争斗的又一位牺牲者。永生者和城市遗迹的存在,只是时间还没未来得及为这次胜利善后,又或者暂时向我们这新文明展示一下他上一次的完胜。

“我真不明白那些活死兔子有什么好看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位摄影师最后狠狠地撂出这句话。随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金光点点的山峰,接着转身一声不吭地继续前行,直到隐雾山主峰完全隐没也未曾回头。

这也许正是在追踪永生传说的过程中,我放弃了隐雾山的缘由。因为我知道那位摄影师有意无意间道出了真相——谷底的兔子们并不是真的“永生”者,那些不过是已经消逝的伟大文明所残留下来的活的遗物而已。

永生的兔子 – living dead
2009-2-18 23:45

龟兔赛跑 – e = mc2

到港的那天,清晨的海上弥漫起雾气。阴霾的天气里,船员们也没了往日的干劲,就都只是闷不吭声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恰如我乘坐的莉迪亚号缓慢行驶得那般没精打采。我搭着甲板栏杆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看去,旅行者口口相传的黎明奇观不在那里——晨曦连同那传言中的建筑物一并隐没在海上的水汽中。

一个小时之后,接近港口的时候,兔子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一个多世纪以前,兔子城刚刚被“电”点亮时,“不夜城”的奇景曾经吸引无数旅行者划着筏子在海上欣赏。然而如今,地平线上闪耀着灯光的城市,在旁边那巨大的弧形斜面轨道的灰色影子映衬之下,不过是一根点缀着斑驳亮点的短线。

顺着踏板踏上陆地,虽然港口距离那建筑还有近一天的路程,而且处在背面也无法看到那无限延伸的轨道,但我还是感受到了这造物的宏伟。高耸的石头立面向上无限延伸,天气的缘故,完全无法看到立面的顶端,一切渐渐消失在空中,这使人透不过气来。立面上盘绕着一条火光的长蛇,仔细地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这条“火蛇”在绕着立面缓慢爬行。

在兔子城的任何一个地方,你询问这个轨道的来历,你都可以证实那些之前到达的旅行者带回来的传言。吃晚饭的时候,同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兔子很高兴向我复述这一切。

“几个世纪之前,我们在古迹里发现了上古的书籍,里面记载了许多能带来神力的咒语。于是那些解读师就开始解读这些书籍。这带来了许多了不起的东西,”他指了指餐馆顶端泛着柔和白光“电”灯,“可是造电需要很多力量,那个时候低贱的乌龟还常常破坏。经常没有电,没有电就不能发光。”他摆了摆耳朵,“不过后来解读师终于读懂了最后那个最难的咒语,”,用手指沾着啤酒,他在桌面上画了一组奇怪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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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师说这个咒语证明了只要让一个很大的球体非常快地滚动起来就能创造出永恒的力量。于是就开始造那个轨道。一旦轨道建成,再把巨型石球推动,就会有永恒的力量。”他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永恒的力量。”他重复了一遍。

我在兔子城停留了一晚,就前往市郊轨道的所在地。兔子城的一半以上乌龟族人都在那里。很久以前,兔子用上古书籍里记载的武器征服了乌龟族人,那时候起乌龟一族就沦为了奴仆。乌龟们一直在反抗,这种反抗力争了百年。然而在兔子们开始建造轨道后不久乌龟们便不再反抗了——传言他们屈服了。

近距离观察,轨道的雄伟让人震撼。更加令人震撼的却是乌龟们的生活。他们在用一种苦行僧的方式修建这个轨道。极少的食物消耗下,从事最繁重的体力劳动——无论小孩子、妇女、老年。只有很少兔子监工在旁,然而一切井然有序,没有破坏,没有怨言。我很难相信一个民族可以被奴役到这种程度。

于是我在那里生活了9个月的时间,和乌龟们一起吃住劳动,终于一天,一个和我关系很好叫做Tommy的青年向我讲授了他们的先知告诉他们的秘密。

“那些上古的书籍本来是聪慧的乌龟祖先遗留给我们的,愚蠢的‘长耳’偷了那些书籍,结果他们却用那里面的东西打败了我们。”Tommy非常愤慨,“不过‘长耳’根本没有读懂最后最有威力咒语,这是我们的机会。”,Tommy在地上画下了那个咒语——和餐馆里那个喝醉的兔子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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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这个咒语,据说它可以带来无尽的力量。”我说。
“没错,可是那不是这个咒语的全部。”Tommy指着咒语的最左边的字,“这是个象形符号,和我们古语中代表乌龟的字一模一样。‘长耳’们看不懂这些,因为他们从来不关心我们的语言,他们也不懂这句咒语所带来的永恒的力量最终都将被赋予我们。”Tommy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被火光照亮。我看着那句咒语,最左边的‘e’确实很像一只乌龟。

最后Tommy反复嘱咐我,保守这个秘密,因为兔子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终止这个工程,那么乌龟就会永远被兔子奴役。我答应了他。

不久我离开了兔子城,离开时我乘坐的那艘船是凌晨启航的,船开了很久我还是睡不着,于是走上甲板。那天天气很好,从海上可以看得很远。深夜里,陆地上兔子城的“电”灯大都已经熄灭,只有盘绕在轨道上火光依然蜿蜒。

离开那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再听说关于“永恒力量”更进一步的传言。

几个世纪以后,传说兔子城因为环境恶化而被沙漠吞没了,“永恒力量”的说法也慢慢消失在旅行者的传闻中。后来在废铁镇的咖啡馆里,我听到一群旅行者谈起有一小群乌龟生活在沙漠兔子城的遗址上,他们在不断修建加高那个巨大轨道的遗址,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做的目的。我想起Tommy那时候的话,于是就听着他们的猜测,什么也没说。

龟兔赛跑 – e = mc2
2008-11-16 1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