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读书笔记

发现应该随读随做读书笔记,不然月末得写得累死。。。


印刷书的诞生(The Coming of the Book)》,费夫贺(Lucien Febvre)、马尔坦(Henri-Jean Martin)著。李鸿志译,广西师范出版社,2006年。

读这本书的初衷是,想了解印刷书对信息、知识的影响以及时人的评价,从而看看如今的互联网影响下,历史可曾轮回。读罢才发现这是本很史料的书,内容详实,但集中在印刷书早期,其生产、发行、流通等环节的发展。最后一虽略有提及印刷书对信息知识的影响,例如各国方言逐步替代拉丁文成为书面语,但也多局限在当时,不能映射到当今。

这个月的另外几本相关主题读下来,发现我该读一读的是传播学。


恶棍列传》,短篇集,博尔赫斯(Borges)著。王永年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包含两个集子:1935年的恶棍列传(Historia universal de la infamia)和1970年的布罗迪报告(El informe de Brodie)。

《布罗迪报告》这个集子里,“遭遇”、“老妇人”、“决斗”都是一遍就能读出博尔赫斯味道的作品,很对胃口,但也没惊喜。

相对来说,35年的《恶棍列传》平淡得多。前言里着重提到“玫瑰角的汉子”,因为集子里其他都是民间传说故事的拓写,只有“玫瑰角”是原创。但我不喜欢这类靠小线索和读者逗闷子的小说,比如“三次和牲口贩子打交道”。该引以为戒。


网民的狂欢——关于互联网弊端的反思(The Cult of the Amateur: How today’s Internet is killing our culture)》,安德鲁·基恩(Andrew Keen)著,2007年。丁德良译,南海出版社,2010年。

最近在炒的一本书,读完发现非常偏激、近似软文。书里的核心观点是:由专家过滤再提供给大众的信息知识优于通过Web2.0方式集体贡献的。事实上,“先过滤,再发布”还是“先发布,再过滤”完全是个tradeoff。站在一个极端批评另一个极端,意义不大。

我始终觉得美国人对邪恶制度缺乏想象力,这本书又一次验证了这一点。作者真应该到天朝见识一下“老大哥”,见识一下“先过滤,再发布”可能邪恶到何等程度。

此外这本书翻译的时机也很有趣,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了。


非著名的《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Come si fa una tesi di laurea)》,著名的艾柯(Eco)著,1977年。高俊方译,华龄出版社,2003年。

中国当今的语境下,这本书的题目至少应该是《文科博士如何写毕业论文》,对其他人指导意义不大。翻译的也差一些,错别字多。

不过既然是大名鼎鼎的艾柯,倒让我很想尝试一下第四章里使用卡片笔记的读书方法。开始写这个读书笔记之后,比较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读书的方法缺陷很大。总是顺读,很少笔记,老想靠自己的记忆力,这些都不是好习惯。有时间要尝试多做笔记的。


现代小说技巧初探》,高行健著,花城出版社,1981年,售价3毛9。

81年出版,与其叫“初探”,倒不如叫做“澄清”,属于78年之后拨乱反正的书。其中很大的篇幅论述小说技巧与意识形态的无关,例如意识流是模拟人的自然意识,跟资产阶级腐朽xxx无关……今天的眼光看,更像历史材料,并没有太新颖的东西。

据说全世界都把高行健当成中国作家,倒是中共成全了法国第十三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革命与反革命——社会文化视野下的民国政治》,王奇生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

读罢这本书开头几章讲“五四运动”的脉络,便算是对中国何以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有了些许了解。“五四”之前,民主制度的尝试在几次革命复辟之间,可行性本以遭人怀疑。其时又恰逢一战,欧陆的生灵涂炭,让所谓“资本主义”、“达尔文主义”的有效性也倍受质疑。

这一切造成“社会主义”思潮在中国抬头。然而帝制时期“皇权不下线”,中国乡镇基层一直是由乡绅主导下的松散自治。于是时人发出“中国无社会”的论调。结果为快速建立社会结构,加上苏共的影响,终于自孙中山主导的国民党改组开始,中国服下“列宁式政党”这剂毒药,并最终长成如今的社会癌症。

国父?国贼?可悲。可叹。


有只鸽子叫红唇儿》,高行健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年。

收录了《有只鸽子叫红唇儿》和《寒夜的星辰》两个中篇。前者是81年,后者是78年的作品,结构技巧当时也许算新颖吧,但现在看没有特别之处。还要再看看他后期的东西,特别是戏剧,才能有个起码的感觉。

另外值得一提的,两者都是文革题材,读下来发现30年来社会对文革的评价没有什么变化。盖棺定论,这真可悲。

“人民开始觉醒了。这是好的,但对付这些王八蛋,仅仅抗议是不够的,为什么不上大街去呐喊、去游行?罢工示威!宪法里不是给了这样的权利吗!”


银河铁道999》全17卷,松本零士著,1977-1981年连载。徐人杰译,尖端出版有限公司。

太空漫游的世界观漫画。小时候看过大约是单行本第一卷,一直念念不忘到如今。下载了电子版断断续续,到这个月有了ipad,才一口气看完。而小时候的零散记忆片段里梅德尔占据了极大的篇幅。那时就一直搞不清她到底是母亲?姐姐?还是情人?

其实每个男人心中都藏着一个俄狄浦斯。


娱乐至死(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 Public Discourse in the Age of Show Business)》,尼尔·波兹曼著,1985年。章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书中波兹曼以“媒介即隐喻”、“形式决定内容”、“媒介决定文化”为前提,认为(以电视为代表)的碎片化媒介信息会导致“严肃文化的消亡”和“娱乐至死”。书的第二部分联系美国的现状分别探讨了新闻、宗教、政治、教育受“碎片化信息媒介”的影响。

考虑到这是一本85年的书。你不得不承认波兹曼是时代的先知。但另一方面,之前看到的一些观点将互联网也纳入碎片化信息媒介的范畴,得出如今互联网的发展会进一步加速“娱乐至死”。然而仔细读罢波兹曼的原作,你会发现互联网和波兹曼举例的电视有很大区别。

首先,互联网的信息绝不像电视那般碎片。网络中并也不难找到完整深入的文章、在线化的传统书籍或者书籍索引。其次重要的,“链接”这一“超文本”重要的特性,承担了将分散的信息组织在一起的责任。考虑这两个特性,互联网远不是波兹曼所论的电视那般撕碎书籍这一传统媒介的“怪物”,相反互联网更像是传统印刷术媒介的一个浅层概要和索引。这样看来,互联网实际上不是破坏了印刷术媒介,反而是降低了我们使用传统印刷术媒介的难度。

当然在实际应用中,有时候互联网的确看似在毁灭我们的文化。这使得另一个关键因素浮现:我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我们是否只停留在互联网浅层?我们能否有效地利用互联网进行有效的挖掘?这可能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西方作为他者——论中国“西方学”的谱系与意义》,王铭铭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年。

作者从萨义德“东方学”的角度出发,批判了其西方中心论,提出从“逆向东方学”的视角,研究历史上东方眼中的西方世界——也是书名的来历。

这是读的第一本人类学书籍,可惜并没有太系统收获。书本身内容给我的感觉各章节之间的转折不连贯,于是我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切入。只能记下一些有趣的观点:1) 任何第一个文化因为自身的不完美,都倾向于向外幻想另一个完美文化。这在西方表现为对东方古国的浪漫幻想,而在中国则表现为完美西方幻想世界,例如西王母、西天极乐世界。2) 三国江南发展以前,中国的地理分界更多表现为东西对抗,而不是后来的南北对抗。3) 中华帝国的历史上,对待西方的存在两种态度,将其看作朝贡体系的一部分或将其看作可借鉴的完美世界。而随着帝国的兴盛和衰落,这两种态度也是交替占优势。


8*8日记——广场上的共和国》,封从德著,自由文化,2009年6月1日。

这个月遭遇敏感词日,之前关于8*8的知识全都来自卡玛的纪录片《The Gate of Heavenly Peace》。5月末恰好在twitter上看到有人批评这部片子的失实之处,比如对柴的妖魔化,比如刻意将改革和革命对立。好奇心驱使便找到这本当年学运领袖的回忆来读。

书中最后一章却用了大概几十页的篇幅直接批评了卡玛的纪录片,包括对卡玛本人背景和动机的质疑。不过我觉得书更戳中卡玛纪录片死穴的倒是之前章节对戴晴行为的描述。纪录片中戴晴扮演的是一个理性的知识分子,而从书中的讲述来看戴晴近乎一个骗子,这使影片一些原本有力的谈话消解了。总体来讲,读罢这本书后,我更倾向于相信书中的描述,不过这只是从语话风格态度判断的个人观点。

读这本书最大的收获倒还是对8*8诸事件的发生发展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书中印象最深的是林昭的同学、参加过西单民主墙运动、被关押流放的沈老师。他在整个运动中以自身经历反复告诫作者党的狡诈,但作者当时始终对此没有特别在意。前几天正好辗转读到许知远这篇《集体遗忘症》,讲到被刻意割断的历史,讲到右派对延安整风的无知、西单民主墙一代对反右的无知、学运对西单民主墙的无知。

今天,狡诈的愈发狡诈,无知的依然无知。

“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谁就控制过去。”,能体悟这句话,那至少走出了一步。


五月读书笔记

这个月下半月实在太忙了,读书不多,基本都是月初的时候看的。


王力雄的《黄祸》,横排简体的电子版。我看的版本称为文学版,前言里作者说删掉了一些纯政治论述,所以更像小说。

一些评论把这本书当作政治预言来看待,然后以预言的不准确来批评这部书。这样未免为批评而批评。至少从我读到的版本来看,作者无意写一本纯粹的政治意淫。实际上本书很多情节发展是由巧合推动的,一些该然的个人选择将整个故事导向最后的悲剧结局。

因此作者在书中其实是根据当时的前提条件,尽可能推想出一种最坏的可能性。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很难成为现实,然而为了避免这种最坏或者那些较坏的情况,我们应该做的是努力改变前提条件。如果因为最坏情况没有成真就批评作者,却无视这许多年来,当时那些前提条件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可能更加恶化,这恐怕实在没有读懂作者的本意。

“乐观主义者总是相信人类理性,我却对此深表怀疑。”


波普很有名的小本子,《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上海人民出版社09年版,杜汝楫 / 邱仁宗译——这个版本最前面有我校马院院长的前言,里面大批波普对辩证逻辑的无知,实在冷到我。

从小接受洗脑的我,最熟悉的历史决定论就是马主义。我个人感觉马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最为吊诡在于,它既承认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又极端强调人的能动性。《贫困》这本小书里,波普的论证集中在人不可能用科学的方法发现历史规律。不过作为我自己倒是更关心人的能动性的部分。这方面《贫困》可以算作《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导读,波普在提到了“渐进工程”、“乌托邦工程”的说法,也简要阐述了“乌托邦工程”的灾难性后果,这个论点在《敌人》一书有更为深入的探讨。我也曾打算从这个角度写一篇探讨“第二基地”所面临的道德悖论,可惜一直没时间动笔。

另外昨天看最新一期的独立阅读推荐《索罗斯的哲学》才发现这人原来是波普的关门弟子……


巷说百物语》,京极夏彦著,萧志强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喜欢京极夏彦其实是从《巷说百物语》的动画片开始,这种怪力乱神的调调十分对自己胃口。后来先读《姑获鸟之夏》,再读到《魍魉之匣》,对京极夏彦可说惊为天人。《魍魉》的多线索编织,绝对是我读过推理小说中的典范。可惜后面再读京极堂系列《狂骨》、《铁鼠》两本,不知是否前面标杆太高的缘故,完全味同嚼蜡——尤其《狂骨》情节凌乱、语言冗长,读得几乎吐血。从京极的履历也看,《魍魉》96年拿下“推理作家协会奖”后,京极堂系列也再没有获奖的作品。

所以这次暂时放下京极堂系列的《络新妇之理》,而先读这本03年的《百物语》。果然也不再遇到京极堂系列的冗长的哲学讨论,反而是一系列很清淡的小品。其中百介比之京极堂,长进的便是学会如何更少介入作品。这本中篇集让我重新感到最早动画片的气味,虽然平淡了些,却能让我重新期待拿下直木奖的《后巷说百物语》。


余华,《河边的错误》,长江文艺出版社,92年版。

有些东西就是会让你觉得自己生未逢时。这半年来慢慢新读了不少格非、苏童、余华80-90年代的先锋小说,一些原来觉得有趣但其实并未看懂的也都拿出来重读。读到这本里收录的《献给少女杨柳》,我又一次想起芦苇这句话:

“拍《霸王别姬》和《活着》的时候我比较高兴,我觉得我们终于起步了,可我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终点”。

很多东西都会被他们默默的碾碎,如果我们无动于衷,那么将来我们所能面对的也只有支离破碎的自己。


本哈德·施林克,《朗读者》,译林出版社2003年,钱定平译。

正好在图书馆里看到,花了一个下午翻完,感觉一般。本书作为一本畅销书主要卖两个噱头,一是“男洛丽塔”,二是探讨如何看待参与纳粹屠杀的平常人。对于前者,书里缺乏精致的性描写,特别是看过电影之后,文字效果乏善可陈。而后者很像德国版的伤痕文学,距离稍远无法感同身受,但如果看作纯粹的道德探讨,思想深度又太过单薄。

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书中汉娜第二次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反问法官,“你该怎么办?”法官回答(大意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该敬而远之”。书中言说,法官实际是逃避了这个问题。然而我倒觉得,这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人,我们不能总是用集体、社会、国家来推卸个人选择所负担的责任。每一个帮凶都有罪嘛?是的,因为你可以选择。至少现在的我这么认为。


廖信忠,《我们台湾这些年》,一开始读的重庆出版集团的纸版,后来看到网上说阉割比较严重,就改读了电子版。

这本书的定位其实有点尴尬,从文字来看,作者写作的很大一部分动机偏向自己的私人回忆,例如:书中那些上学、当兵的流水帐。然而既然真理部允许包装上市,再挂上“我们台湾”的字样,俨然就被宣传做了大陆p民了解台湾的窗口。不幸的是,作者的私人回忆显然不能应付这一宏大主题。于是不难理解网上批评这本书“讨好大陆当局”,充其量只是“我在台湾这些年”。

其实担心这本书会误导大陆p民,实在是杞人忧天。如果已经是真心想了解台湾,大抵不会只读这样一本书。而至于那些长着一颗红彤彤猪脑子、成天做梦武力统一的,看再多书,那也只能看出所谓的政坛乱象。说到底,无论政治如何风起云涌,大部分平头百姓的日子也还是一般过。以私人回忆而论,书中染指政治的分量,已足以说明台湾这些年间的变化。如果找一大陆p民写本《我们大陆这些年》,怕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政治成分。因为我们稳定。

走些弯路也无妨,重要的是能走到终点。

“参谋总长在电视上宣誓依照宪法会恪守军队本分,服从新元首”。


四月读书笔记

冒充文化人,以后每个月末定期写。


茨威格的《异端的权利》,光明日报出版社07版,任晓晋译。

这本名义上传记宗教改革、加尔文、卡斯特利奥、塞文特斯的恩怨,但读起来更像是历史小说,可读性强,文学性大于传记性,颇有点野史的意味。读完的感慨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依始,虽然黑暗中世纪的阴影犹在,但欧洲的自由、正义诸精神已经开始闪耀光辉。回头再看我们今日,差之又何止千里。之前读茨威格的小说,只对《象棋的故事》抱点好感。这次读完又对他起了兴趣,算是再发现。很想再找他的其他传记书,《人类群星闪耀时》、《昨日的世界》来看看。这个译本译得很棒。

“我们是改教者加尔文的忠实感恩之后裔,特批判他的这一错误,这是那个时代的错。但是我们根据宗教改革运动与福音的真正意义,相信良心的自由超乎一切,特立此碑以示和好之意。1903年10月27日”。


苏童的短篇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

收录了苏童84-89年的短篇小说。读这本是继续俺80-90年代先锋文学的补习。断断续续读了又一半多的篇幅吧,谈不上喜欢。也许是比较早期的缘故,情节有点套路化——怪人无缘无故释放无意义的冲动。文字很冷冽,不过叙事上没啥惊喜。

这个系列按年代分的,可惜后面的图书馆里没有。再看的话,只好借其他的集子了。另外去年的《河岸》有空也想读读。


止庵,《拾稗者》,湖北人民出版社05年。

小说(以及小说改编电影)评论集,在图书馆里借书时扫到的。书名有趣。之前在开卷8分钟里听梁读过止庵老师写的半文半白的一段评论,不过这本书倒是很普通的现代文。其中评论的作品,我大概只看过三分之一,有限的几篇中就有些写得很不错,不是那种很拽理论的文字,但是一下就能让人觉得“与我心有戚戚焉”。

“他(卡夫卡)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感受的先知。也就是说,他写出了他的感受,然后,我们所有的人在我们各自的生活以及由这些生活共同构成的整个历史演进中重复他的感受。”——《卡夫卡与我》

“先知所陈述的是最后意见;这就意味着,在同一方向上已经不可能有人说得更深刻,甚至不可能说得更多。奥威尔是直达本质的,而我们通常只能局限于现象。那些自以为超越奥威尔的,往往反而从他的立场有所退步。我们读他的书,真正明白他的意思,胜过一切言辞。”——《从圣徒到先知》

这两段分别讲卡夫卡和奥威尔,真是写出了我的想说但说不出的话。


横沟正史的《梦游》,金田一系列。Stanza上读的电子版,另一个翻译的名字叫《夜行》。

一点意思都没有。为避免大家浪费时间,我就剧透了。

剧透就是——“没看过阿婆《罗杰疑案》的,就去看《罗杰疑案》,看过的就不用看这本了。”


茅海建,《天朝的崩溃》,三联05年版。

看这本书,是因为之前看到《啼笑皆非的鸦片战争》这篇文章,所以对这段历史感了兴趣。作者茅海建先生的确是搞研究,书写了10年,参考文献上千篇。读完的感触是,抛去民族感情,到了19世纪初,中华帝国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是一个相当落后的文明了。有些东西是不破不立的,如果必须一场惨败才能有所触动(甚至谈不上觉醒),那么这场惨败应该尽快尽早到来。值得注意的是,在英议会上,赞成发动战争的提案是以极微弱的优势通过的,很多人认为禁鸦片是中国内政,不应干涉。我的理解是,直到那时,西方国家还是将中国作为一个东方的神秘帝国、一个伟大的文明看待。遗憾的是,之后中国的表现没配得上一个现代文明国家,这种梦也就随即破碎了。

“中国大陆与西方的差距,比起150多年前的鸦片战争时,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


伊斯梅尔·卡达莱,《破碎的四月》,重庆出版社07年,孙淑慧译。

最近接连读了两本卡达莱的书。《梦幻宫殿》是因为看到反乌托邦的名头才买的,但读起来感觉一般。反乌托邦小说大概要用偏现实主义的方法来处理才好。《梦幻宫殿》写得未免太如梦如幻。一旦现代了、荒谬了,反乌托邦的力度反而弱下来。既然生存都已经是荒谬的了,那你说极权荒谬,难道民主就不荒谬嘛?所以读梦幻宫殿更像是卡夫卡的城堡,而不是奥威尔的友爱部。

又读了这本《破碎的四月》,我大概才发现更真实的卡达莱,没被“反乌托邦反极权”宣传异化的卡达莱。乔戈、迪安娜、管家,每个人的命运都为一部法典所驱动而身不由己。此外,血债的城堡、奇怪的土地测量员,于是你就明白卡达莱在写什么了。

译本是从英译本二次转译的(原书是阿尔巴尼亚文),翻得还不错。


Eco,《玫瑰的名字》,上海译文03版,沈萼梅/刘锡荣译。

读的第一本Eco的书是《悠游小说林》,中间有一段讽刺矫情的通俗小说家的,写得很有趣:“我们不能对英薇妮佐夫人太过苛求,她也许觉得用这种速度叙事是种美德。但她永远不可能写出卡夫卡的《变形记》那样的开头:‘格里高立·萨姆沙有天早上从混乱的梦境里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这本是作者名气最大的小说,但欧洲中世纪的历史知识缺,看着大段大段的宗教讨论,再看评论里各种符号学、诠释学等等,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很匆忙地过一遍情节,这种感觉倒是像在读京极夏彦的书。另外居然还要出一本《玫瑰的名字·注》,有空就借来翻翻吧。

此外,上周末去了单向街讨论《玫瑰的名字》的活动,沈萼梅女士实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翻译玫瑰的名字),畅销书,给三千块钱。”,很可爱。听众人讨论又认识了一个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长了见识。

“就像我们承诺过的那样,现在我们看看喜剧(也谈论讽刺诗和滑稽剧),探讨一下它怎么引人发笑愉悦的同时,也能使激情达到净化。”


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80版,李宝恒 /纪树立译。

之前在《科学哲学》那个小册子上看到库恩理论的概要,觉得有趣就把原书借来了。因为之前看过概要,所以读前面就是看到各种实例对理论的验证,略显平淡,但到最后一章把科学的演化和达尔文主义联系到一起,非常有意思。有时间单写一段细说吧。

旁边的图是新的译本,我看的是80年代的译本。从没见过老书翻译得这么烂的,看得想死。


Gene Sharp,《从独裁到民主》,The Albert Einstein Institution,直言译。

开头几章还有点意思,讲为什么暴力革命、谈判对抗极权政府是无效的。后面引出作者鼓吹的“政治反抗”——非暴力不合作,再讲到政治反抗策略就开始有点大而无当了。框架太大,但是对细节只提出要考虑的问题,全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填充。

适合的读者是,准备发动民主革命的革命家们。


Fahrenheit 451

今天在公交上晃荡着读完的《华氏451》(Fahrenheit 451)。作为另一部反乌托邦的著作,曾经看到有人认为这本书的价值还在《我们》之上——不过这八成是美国佬自己的观点…

虽然反乌托邦小说有时也被看作科幻小说的分支,但如果单论三部曲(我们、新世界、1984)是政治小说多于科幻小说——以1984为最,三部曲都有完整的政治制度设定。451归根结底还是文化消亡、娱乐至死的调调,很像《美丽新世界》的一个侧面描写。与见识过苏维埃的扎米亚金和奥威尔相比,美国人显然对邪恶制度缺乏足够的想象力。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三部曲已经玉珠在前,后面的东西也只好从个人微观而不是宏观入手。结果451,再比如《发条橙》,都透着一股现代的荒谬劲。不过反乌托邦之所以恐怖,反而是因为它的严谨。荒谬的451可能造就蒙泰戈,但严谨的1984最多只能有温斯顿。高下立判不是?

题外一点,全书的结构上不太严整。但第三部分后半,也就是蒙泰戈遇到“图书馆”之后,文字一下子流畅起来,很有诗意的感觉。这才注意到作者是Ray Bradbury。小时候读过他的《霜与火》(Frost and Fire),回忆一下这文字真是他的调子,很优美。最近读得多,反而有点写不出来,不妨做些书摘。下面都是俺一个字一个字敲上的——遗憾的是没找到原文,翻译未必对味:

——译文特别难受的地方,我自己顺了一下,不排除乱上加乱——-

“我们用讲述的形式把书传给我们的孩子,然后我们的孩子去等待另一代人。当然,那样做会遗失很多东西。但是你不能强迫别人去听。他们会在他们自己的时代里回心转意,开始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脚下的世界会如此的混乱。”

“我们不比其他人更加优越,我们只不过是书皮,…… 某年某天,我们又可以把书重新写下来。我们把他们一个个地叫来,让他们背出自己知道的部分。我们会把它们排好版。倘若遇上另一个黑暗时代,我们也许就把这该死的事再做一遍。但这就是人类的奇妙之处,他们从不沮丧或厌倦,以至于放弃重来一遍的打算,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很重要,值得为之努力。”

“蒙泰戈想看看他们的脸,记忆中那些火光照射下苍老的面孔,满脸皱纹和疲惫。他在寻找一份光明,一种决心,以及战胜那几乎不存在的明天的喜悦。也许他在期望他们脑子里的知识可以点亮他们的脸,里面的光亮可以让他们的脸像灯笼一样焕发光彩,但是所有的光亮都来自营火。

“这些人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同样跑了很远,寻觅了很久,见到过美好的事物被焚毁,如今已垂垂老矣,聚在一起等待曲终人散、灯干油尽。他们并不肯定自己头脑中所记载的一切,能使未来每一个日出发出更纯洁的光辉——他们对此并无把握。但他们确知,那些书存储在他们平静的眼眸之后,完好无缺地等待着将来的某一天,那些手指干净或肮脏的读者再来翻动。”

山寨机

“我在家附近的新加坡餐厅独自吃饭,看手机里的电子书。我用的是天语手机,以前是山寨王,现在是国际名牌,功能应有尽有,它的电子书,介面用了类似索尼的科技,功能则结合了最新版苹果iPhone 和亚马逊Kindle 的所有优点” —— 《盛世:中国·2013

我被这部小说“反乌托邦”的名头所吸引。反乌托邦一直是我钟爱的小说类型,从《我们》到《1984》,从《钢穴》到赛博朋克风,这些作品无一不能调动我的神经。所以当看到“开卷8分钟”将陈冠中先生这部《盛世:中国2013》作为中国盛世反乌托邦小说宣传时,我便在第一时间到淘宝上订购。

然而如果将《美丽新世界》、《1984》比作nexus one或者iphone,那么《盛世》的宣传恰似电视广告里歇斯底里地“HiPhone!超全功能!超低价格!”。当你被忽悠着把套着iphone外壳的时尚手机买回家摆弄一番,才发现原来是一款彻头彻尾的山寨机。

反乌托邦小说在很多时候被看作科幻小说的一个旁支。这大抵是因为反乌托邦小说和科幻小说一样注重背景设定,而其设定又拒绝空想而是强调合理的科学、政治学以及哲学基础,例如《1984》通过嵌入《寡头政治集体主义》这本书中书来描画奥威尔心目中的那只怪兽利维坦——利维坦(Leviathan)本是圣经中邪恶的海怪,随着霍布斯那本政治哲学著作《利维坦》,这个名词便逐渐被用以指代各种形态的极权或威权国家。然而和科幻小说一样,坚实的背景设定仅能作为基础,反乌托邦小说同样不能脱离传统的故事情节。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也一直致力表现个人和利维坦这只巨兽之间的对抗。设定和情节,利维坦和个人,这好比反乌托邦小说的两条腿,失一便只能跛足而行。

可以看出《盛世》中陈冠中先生努力试图通过一些合理地假设事件将当代中国导向他心目中的利维坦。对时事政治不甚了了的我,不能对这一部分的设定做评价。遗憾的是,即使这部分设定可能坚实有力,但故事情节的残缺已经注定了《盛世》的先天不足。

作为小说,《盛世》全书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在表现盛世(利维坦)图景的同时展开人物关系。其中利维坦的图景更多地停留在类似篇头引文里那种“国际名牌天语”、“星巴克旺旺龙井桂圆拿铁”、“李宁阿迪并购”这种小机灵。其中视点的随意转换,已经让人隐隐感到作者急于在少量的文字中向读者提供最大的信息量。但至少这一部分中,老陈、小希、板寸头、韦国、文岚等人之间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故事也就显得草蛇灰线隐于不言。

可惜如果说《盛世》的前一部分还勉强算得上半部合格的小说,那么从后一部分开始作者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和诚意。在这一部分里,情节急转直下,之前那些伏线全部被斩断。韦国、板寸头、文岚这些在之前看似有分量的人物直接人间蒸发,而类似高生产、杨县长这些人物的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最终作者借着何东生之口,以剥去人物性格的老陈、小希、方草地为听众,用毫无前因后果的宏大说教阐明了整个背景设定,而小说也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也许是作者将事件背景设定得如此之近(2010-11年),这导致成书的匆忙。否则大势的变化很可能使作者苦心设计的利维坦错过出版的最佳时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读罢全书,我的第一感觉竟然是这部书不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并进而怀疑这是一部在确定背景设定、主要人物和故事衔接点之后集体创作的产物,否则很难解释书中几部分情节和人物之间如此严重地割裂,以及整个故事结构的畸形。

不论创作事实是否如此,我相信全书体现的急功近利的态度是导致了这部小说既缺乏耐心又缺乏技巧的原因。这更在一定程度上毁了这个有趣的题材——实际上即使很低的要求下,仅就利维坦的描述,本书仍然可以摆脱现在这种单纯亦割裂的宏大叙事和小机灵,而是在细节中对设定有所铺垫,比如中日结盟完全可以体现在几位主人公的所见所闻中。遗憾的是作者很可能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此类细部上的考虑。

书中的主人公老陈说,自己只欠一件事,就是写出自己的《尤利西斯》或者《追忆似水年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作者陈先生的内心写实。不过无论如何,显然《盛世》这种缺乏诚意、靠“中国盛世成真”以及“(反)乌托邦”之类宣传语来吸引读者的讨巧之作,注定不会成为那样一部伟大的作品。它的命运只能像那些功能全备、外观时髦、质次价低的山寨机一样,用罢之后便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囧封面

又去中关村图书大厦“山倒”,收了莱辛的《幸存者回忆录》和东野圭吾的《》。看上一本《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自选集》忍住荷包没买。另外找了找《络新妇之理》,ms还没出来。

幸存者回忆录》的封面设计大概是想跟恨腰封小组拼命,用上了二重腰封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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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日韩非推理那个架子,最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架村上春树,现在卖的都是上海译文新出的那套全集,开本一致风格统一的书脊在架子上排开看上去很不错。只可惜角落里塞着几本不和谐的《谈跑步》……

在里面的架子上发现青岛出版社再版了片山恭一的作品集。当年我是在图书馆里借《世界尽头》时瞄到了片山恭一的书。当时架子上并排着三本,《满月之夜白鲸现》、《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运转》、《空镜头》,淡蓝色的书脊上印着反光的书名,图书馆有点昏暗的荧光灯下非常有风情。封面的风格是下面这样的,附送一张同系列的《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不过最后这本是紫色的(点击有大图):

我一度很喜欢片山恭一的书,里面是些非常凄凉的感情。可惜当时前面三本已经绝版了,我就只买到那最后一本。青岛出版社后来还出过两本片山的书,但无论从封面和内容都是风格大变,比如旁边这张很丑的《雨天的海豚们》……

接下来是本次再版的一式五张封面图,从左至右以此是《雨天的海豚们》、《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运转》、《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满月之夜白鲸现》以及《空镜头》。

前面三本还不错啦(第三本请无视左侧竖着的那个邪恶的电视剧广告腰封……),但最后两本究竟是什么存在?额滴神啊,原来封面设计也有知音体……尤其最后一本空镜头,请凝视那幅和书中内容完全无关的配图……我几乎抑制不住冲动,想找出一张纸写上,“花季少女体伤痕累累,谁才是伤害她的真正凶手?(换行,加大字号)最青春、最残酷、最真实的影像记录”,然后裁成腰封把这本书围起来,囧……

如果当年我在图书馆里看到的是这样的封面,那我一定撇撇嘴把书扔回书架。大抵如此。

最后顺路鄙视一下那些把电视剧名翻译成“在世界中心呼喊爱”的人……喊什么喊,人家明天还要睡懒觉呢……

邯郸学步

当我发现自己不会讲故事之后,我决定去学习一下叙事技巧。结果我一下子陷入了现代主义文学和文学批评的汪洋大海……

于是乎,我最近在读的书是城堡、从卡夫卡到昆德拉和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想读的书是追忆似水年华和反对诠释。

但其实我是十分警觉的,因为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我连爬都不会了,这实在是不足为奇……

所以这里引一下吴晓东在《从卡夫卡到昆德拉》这本书里讲的一个段子自勉:

当年作者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是曹文轩老师的学生。曹老师有个习惯,每次看到学生都会问,“最近在读什么好书?”。作者每次被问就会回答说,“在读卡夫卡。”殊不知作者每次都是钻进被窝,看上两页卡夫卡,然后翻出一本金庸一口气读到天亮……

净诸业障



总得来说我相当喜爱怪力乱神的故事(可以有点恐怖气氛,但是排除纯粹恶鬼作乱的恐怖片),所以当初看到王海溪的推荐文本后,立刻找到《巷说百物语》来看。很喜爱。不过自己在豆瓣上的收藏评语——“果然是个挑战人类极限的片”,现在看上去还真是做作。

然后今天发现,《魍魉之匣》还真是个集巷说百物语大成的故事,Orz。能把这么多条骇人听闻的事件线索串在一起,最后还能把故事说圆满,对于喜爱有科学解释的神怪故事的人——比如我,有这种书看就可以被“非常羡慕”了。至于故事刻意求工的说法,大可不屑一顾。

当然对于推理迷们,还是却步一下,或者摆正心态,不要把这个当作推理小说来看,至少至少千万不要当作本格来看。对于这么复杂的故事(集科幻、神怪、变态、畸恋等等于一身),允许一个无所不知、神通广大(飒飒语)的京极堂同学存在,来帮大家摆平真相就好了。一路通读单纯享受抽丝剥茧的快感,就不要什么平等线索和挑战读者了,而且思考这么有违常识的解释实在不过是让人徒费脑细胞而已。(其实我连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都是最后才搞清楚,囧……)

此外我发现我真的一听到京极堂说起绢子的“那个事件”,就立马联想到肯定是这种事件了(= =,好含混,我只是不想剧透)。结果果然是这么日本民族风格的事件。说实话虽然这个是所有事件的缘起点,但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无聊,啊,是无聊。

最后这个系列的装帧真是好,很漂亮——和台版各有千秋,而且很容易让人在一堆书里引起注意(惭愧,我真的是完全无知的情况下逛书店才发现原来京极堂系列出了)。期待《狂骨之梦》。不过这种装帧最大的问题就是最外面的封套很容易烂掉,所以我的已经烂了。。。

顺路再提一下动画版吧,本来是打算看的,都下下来了,但是打开第一集看第一眼,我靠,clamp神奇四大妈扑面而来……于是,拖了一遍,截了几张图,然后就删了,囧。。。截图陈列如下:

好伟岸的京极同学。。。再看台词,真是可惜前面没有一个天光暗影惊愕表情的“masaka”来让我截图

然后,这个男子,-______-|||

最后,最右面那个,微微驼背的那个,真的是御龟神关口同学。。。对,没错,还真是一名9头身wsn。。。

clamp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四字杀一人

金先生的作品中《天龙八部》是我读的大概最少的一部,大是不如《鹿鼎》中“前世有位令狐大侠”的那份熟捻。前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心血来潮,便想把《天龙》借来看。然而因为一时找不到三联版,无意间便借到了花城版,也就是新版。不想这一下便煞了风景。

降龙二十八掌、李秋水与丁春秋、神足经……金老先生显然是对这鸿篇巨著的情节合理性甚是在意,小修小补全为逻辑,却不管生硬的逻辑更比那以习以为常的硬伤更让人如鲠在喉。不过这些小修补虽然让人气闷,却也可说是改进。然而读到尾声的时候,我确实被真真切切地被雷到一下。

我喜欢的金先生小说结局有三余半,一曰“画眉推窗,落笔于地”,二曰“温柔神色,自语喃喃”,三曰“很好很好,偏不喜欢”,半曰“雪谷相盼”。

其中《天龙》的结局,于情于理于禅意,可居第二(《倚天》在前,大抵也是因为我深谙金先生一双两好的神韵)。小说写到结尾妙处往往是意蕴无穷,延绵不绝(《倚天》可谓典范)。然而《天龙》的结局于此之上,却又在那短短一段文字之中写活一个人,这便更是可贵。

“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正是阿碧。她身穿浅绿色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只见她从一只蓝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语间呜咽,一滴一泪水落入了竹蓝中…
…却见她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我又何必多事?’”

阿碧这女子,出场之时和阿朱同是燕子坞婢女,“吴侬软语”、“琴韵小筑”,那时虽然也颇被着了些笔墨。不过初看之下,以为只是为衬托“姑苏慕容”的显赫。待到中段,阿朱随了萧峰,阿碧便如烟消云散,不见影踪了,让人以为不过串场而已。然而结尾峰回路转,阿碧原有的如吴霭仪所言是“十二分的温柔”,而这一尾声便在这十二分温柔之上加了七分苦楚。于是阿碧便已有十九分。而这一描写放到尾处,戛然而止,再无一余笔,这一分恰到好处着落之上,可以说阿碧在天龙中已是二十分的人物了。

最后慕容复于土坟上南面而坐,喃喃自语。这一徐徐之幕,实是金先生的妙笔。

然而到这金老先生的新版小说结局,这“温柔神色”怕是要被开出三甲之外了。因为对这段文字甚是不喜,于是只引只言片语

“…坟边垂首站着两个女子,却是王语嫣和阿碧…却见阿碧与王语嫣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

两段文字,相差无多,归根结底,便只有四个字——“与王语嫣”,然而只这四个字便确凿地置阿碧于死地。

于是阿碧便仍是燕子坞的一个小小婢女
于是虽还能吴侬软语、温柔无限,却少了那七分苦楚和一分遗韵。
而就连那温柔无限,也是与王语嫣这个画中人平分而已。
之间意境何指天地之别。

于是这便不是那个二十分的阿碧了。不过是那个串场的丫头的而已。

而慕容复南面自语之后,金老先生笔耕未怠,便另起一段讲了段誉回宫册封若干嫔妃,这好比《倚天》“画眉推窗”之后再讲朱元璋“荣登大宝”,看似无异,其实“错了,全然错了,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于是乎,这一改,便连原版里的禅意也全无影踪。

总之,金先生的小说结局里我喜欢仍是那三个半;然而到了金老先生的小说里,这“温柔神色,自语喃喃”怕是被除了名,今后便只有两个半而已了。

不过虽然金先生能以一段文字写活一个二十分的人物,这份功夫着实不易;然而金老先生却又能以四字便杀这一人,这份功力怕实在是在金先生之上吧。

满月之夜白鲸现

去图书馆借书,在架子上看到的与《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运转》并排放着。

其实片山恭一的书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一时搞不清楚到底不睡觉的朋友、淹死的朋友、被追杀的朋友到底都是哪里的。于是顺手翻了一下,看到的是结尾香澄给我的信。

“这里每天7点起床吃早饭,上午……。……真的没想到今天能写这么多的字,真的很开心。”

这就是最后的话。现在默写起来,其实记不清楚的,也许也根本不是原文。然而就是觉得很悲伤的感觉。

创造短暂的幸福,再撕裂它,却不粉碎,而又留下希望。于是就是悲伤了。